的確,與韓素瑤在一起,她覺得快樂,而且舒展自如。她們有那麼多共同的話題,哪怕高興,哪怕憂傷,都能彼此理解,有時候連一句話都不必說,但心中的那份默契,絕非常人能比。有時候她也像韓素瑤那樣想,要是韓素瑤是個男的,那該多好。然而想像總是改變不了即成的事實。
但是因了這層關係,她常常去韓家。韓家現在已沒多少人了,沒有見過麵的伯父英年早逝,四個姐姐都已出嫁,素瑤排五,還有一個小妹素麗,在中國政法大學讀書。作為中學教師的伯母,也早就退休閑居家裏,擔負著教育兒童的職責一一當然是她女兒的孩子。
天氣好的時候韓伯母就帶了孩子去怡心園或者河濱區。
怡心園是這個北方城市中的一個景點,河濱區是由許多家屬樓圍起來的一個小公園。韓伯母在河濱區認識了相淑儀現在的婆母之後,婆母就托她給自己的兒子介紹對象。婆母的三兒子呂長青都已經結婚並且快有孩子了,但她的二兒子呂長天卻仍然手然一身。她怎麼能夠不著急?
韓伯母說,呂家有四個兒女,老大、老四是女兒,老二、老三是兒子,現在老大、老三嫁的嫁娶的娶,就剩老二和老四了,給你說的是老二,叫呂長天,在文化館工作,小夥子不錯,我見過,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先見個麵,處不處在你。
這話當然是對韓素瑤說的。可是說這話的時候韓素瑤已經悄悄處了一個對象,雖然是個個體戶,但是卻有著研究生的學曆,而且是同濟大學畢業的,是個貨真價實的高材生。素瑤對他的評價是“人很挺拔,很有品昧”,但是“他現在懷才不遇”。素瑤對相淑儀說:就是那天我帶來的那個,你見過,但不能叫我媽知道。”
素瑤說,暫時的保密還是必要的。畢竟八字還沒一撇呢。
素瑤說我媽說了幾天了,看樣子我不見是不行了,隻好拉你給我擋駕,不必當真。韓素瑤在下班的路上截住相淑儀,跟淑儀說這話的時候她忍不住地笑頗像一個淘氣的孩子。
兩個人蹬著自行車,在如流的人行道上左閃右躲,遊刃有餘。
你就不能見他麼?
不能。
為什麼?
我怕咕汙了心中的聖地。這塊聖地隻能留給一個人。
哎,你當真了。相淑儀轉眼看著她的好朋友,問,他真的那麼好麼?
韓素瑤歎了口氣,說,真的。
相淑儀不由得說了聲“祝賀你”。相淑儀為自己的朋友高興,能夠找到一個不同凡響的男子,並且心甘情願為他恪守心中的聖地,這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
快到韓家的時候,韓素瑤忽然轉過頭來,你要是看上了,就不要客氣。
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
可是韓伯母的話音一落,韓素瑤還是大大咧咧地應道:“行啊,見個麵。”一轉頭,說:我和淑儀一起去。”
這一去,真應了韓素瑤的那句話,相淑儀與呂長天結為連理。
但是呂長天脫著衣服,毫不在意地說:什麼事也沒有啊。”
“那怎麼老繃著臉?是不是我哪點做錯了?“相淑儀十分小心地問。
“別想那麼多,我怎麼沒覺得?”呂長天拉開了被子,伸手關了燈,就往相淑儀的身上爬。相淑儀有些著惱,怎麼一結婚就成了這個樣子?連句整話都說不上。
相淑儀往旁邊推著呂長天。也許大家都是這個樣子,誰知道呢。
“怎麼了?”
“我不想。”
“好好的,怎麼就不想?”呂長天看著身子下麵的相淑儀。但相淑儀一句話也不說γ呂長天就道:那你也該為我想想。我要。”
靜默了幾秒鍾,相淑儀說:等會兒吧。”
呂長天翻身下去,頗為惱火地說:你故意這樣,對不對?”
“你看看外屋。”
一簾之隔的外屋,小姑長雲正在桌前納悶。
“我不大習慣這樣。”相淑儀低聲說。
誰會習慣這樣呢?剛結婚那幾天,長雲在另一屋與父母同擠一床,睡了幾天,但那畢竟不是久遠之計。兩室一廳的屋子就這麼大,於是廳中支起了一張小床,長雲被分配到廳中安歇,她很不高興地發了幾天牢騷,有時還摔這扔那,但最終還是屈服於現實。然而這屋子的設計是一客套兩廳,都沒有鬧!
門,連同衛生間、陽台都算上,總共才五十六平米的房間,還能怎樣呢?
那時說要安一個門,但長天總說忙,忙到結婚以後,再說安門,婆母就說,安個門就生分了,還是不安的好。
結果門沒有安起來,但長雲在客廳裏翻一頁書、睡覺的時候拉一下被角,相淑儀都聽得清清楚楚,她又怎麼能指望一簾之隔的裏間,能藏住一些雜音呢?
這令她感到很不舒服,好像時時處處都在別人監視之下,尤其長雲也不小了,十九歲的人,該懂的都懂於,但關健是她還是個姑娘。二十二歲的相淑儀怎麼能在一個大姑娘的聽覺下過自己的生活呢?
呂長天傾起身子往外麵看了一眼,“長雲,你在幹什麼?”“又讓我出去?”外間的小姑摔著桌上的筆記本站了起來,“今天沒月亮,我不想出去散步。也沒人請我看電影跳舞。”長雲從客廳這頭走到那頭,衝衝地朝裏叫了一聲:你怎麼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