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雲!”從另一間傳來爸爸沉沉的聲音: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長雲一轉頭:爸,都人秋了,天早涼了,你就不怕把我凍壞嗎?”
爸沒吭聲,倒是媽的聲音拉高了八度:你就在屋裏,我看誰能讓你出這個門!”
呂長天歎了口氣,軟弱地解釋著:我也沒讓她出去,我隻問她在幹什麼。”
媽哼了一聲,說:她幹什麼關你屁事!”那邊翻了個身,傳來幾句咕咕噥噥的話:越來越不爭氣,昕著別人的話來罵自己家人,沒出息的東西。”
昕著這話,相淑儀的眼淚忽然就湧了出來。她連忙伸手拉上被子,把自己蒙在裏麵,默無聲息地流淚。呂長天悶悶地丟下四個字“還嫌不夠!”一轉身,把脊背扔給她。
屋子忽然靜了下來。但寂然無聲的房間卻像一座沉重的山,壓得相淑儀連喘氣都謹小慎微。她慢慢地拉著枕巾抹去了泉湧的淚水,覺得這是何苦?
隻是想跟長天說說話。都快一個月了,上班的時候說不上話,下班了,自己又在廚房裏忙,吃飯的時候總是媽跟長雲在說,等到收拾完畢,長天已經午休了。晚飯後倒是有點時間長天要看電視,爸媽也坐在客廳裏,看著長而無聊的台灣或香港哭哭鬧鬧的連續劇,相淑儀就覺得生活的藝術怎麼就膚淺得沒一點兒深度?
但媽看得津津有味。J相淑儀就回到自己的房間,有時候設計幾張服裝的式樣,有時候看一點從圖書館裏借來的小說,更多的時候她漫無目的地在紙上亂畫,隻是為了等著呂長天,想跟他如句話。
可是呂長天再也不像談戀愛時那樣的敏感了,他總是毫無知覺地奉陪著電視,有時相淑儀甚至覺得長天陪伴電視的時間都比陪伴自己的時間長,如果要把睡著的那段時間除去的話。
令相淑儀不明白的是,呂長天好歹也算是個藝術家,身為藝術家,他的欣賞水準怎麼說也要高一些才對,否則他怎麼能夠創作出傑出的作品?他是一個畫家啊,但他怎麼就能把那樣整腳的肥皂劇看下來呢?
他有時間陪電視,卻惟獨沒有時間來陪自己。
就像今晚,她隻是想與他說幾句話,但他卻壓根兒沒有與她說下去的意思,她覺得委屈。她是他的妻子,她做這麼多的家務,隻是為了討好他的母親,但他的母親總是不高興的樣子,天天陰著臉,她覺得壓抑這樣的環境中,幹什麼都不自在連吃飯,許多時候她都不敢吃飽,因為她不想在那個桌上多呆一秒。
可是他視若無睹。
單位的同事開玩笑說,小相,你家老公是不是不給你吃啊,怎麼越來越瘦了?他是不是不行啊?
韓素瑤也說你怎麼瘦成這樣?是不是在減肥?、連他們都看得出她瘦了,但長天卻沒任何反應己這能說明他的,心裏有她麼?
結婚才一個月,{他也就這樣,要是時間再長一些了,將來的事不想想、也罷。可是今晚呢?一上床他就想要,好像她隻是一個活著的器物。他不顧及她有什麼想法,這惹起了她的不快。她拒絕他,隻是為了引起他的重視,但他遲鈍的像一頭木牛。
不想惹他。她應了,可是她覺得做這事理應避開長雲。長雲既然是他的妹妹,自然也就是她相淑儀的妹妹,身為她的哥嫂,他們有責任愛護長雲,有些電影還兒童不宜呢,何況一鍋裏吃飯的妹妹。
她隻是希望長天在長雲睡著的時候來,但她沒想到她這一念之慈,竟然會惹出這麼多話。長雲說什麼她可以不介意,她畢竟還小,說不定她正為什麼事兒煩心呢。可是媽的話卻是針對她說的,好像是她教了長天,長天才那樣說的。可長天是二十五歲的人了,他難道沒有自己的思維麼?
還有長天,竟然也對她使氣,好像這一切都是她的過錯。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是結錯了婚麼?
這個忽然冒出的想法把相淑儀自己也嚇了一跳。昕著呂長天那均勻的呼吸,她對自己說,快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就在相淑儀心事重重的時候,韓素瑤與她男朋友的戀情如火如荼。韓素瑤打電話問她:哎淑儀,怎麼一結婚連影子也見不著了?一天忙什麼呢“倦而又倦的相淑儀說沒忙什麼。你怎麼了?”沒什麼,挺好的。”“我想我們應該見個麵。”相淑儀還沒回音,電話的那邊又接了一旬,“他說我們應該聚聚。”
“好的。”相淑儀有些茫然,結婚了,除了在婚假的那幾天韓素瑤來過兩次,再也沒見她的影子。她們那麼好的友情,忽然因為一個人的結婚好像生分了許多。她不知道這是人生的必然還是生命的巧合。
她也想叫韓素瑤來家,但素瑤卻說,“我寧可你來我家,方便些。”相淑儀就什麼也不說。她知道婆母不喜歡韓素瑤;她還記得韓素瑤第一次來家的時候,她倆還沒說上幾句話,婆母就插了進來,幾乎問遍素瑤的祖宗八代。素瑤幾次岔開話題,但婆母仍然頑強地固守陣地,素瑤不得不換了一種方式:伯母,您還有兒子獨身在家麼?是哪一位?我好像還沒見過麵?請出來見見可以麼?”
婆母生了四個兒女,老大呂長虹,嫁給了一個文學愛好者,現在是西北一位頗有名氣的作家。老三呂長青,戴一副眼鏡,娶了組織部部長的女兒,現在他在政府給市長做秘書。老四呂長雲,在一家三星級的賓館當服務員。他們都過得不錯,隻有師專畢業的呂長天,當了幾年教師,處了幾個對象,總是不得意,終於在三弟的幫助下如願以償地到了文化館,娶到了在市服裝廠做設計師的相淑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