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小平剛剛來到世上,他那苦命的蒙古族母親就因大出血離開了人間。他的蒙古族父親沒有了女人,不知道如何養活這個孩子,就連比畫帶說地和王蘭花兩口子商量,求他們收養這個孩子。他的生父甚至跪下來給王蘭花他們磕頭,並把自己打獵的小口徑步槍贈送給孫世貴,感謝他們收養他孩子的大恩大德。
王蘭花可憐這個剛剛落地就沒了娘的孩子,答應收養他。從此,她們夫婦倆把這個收養的孩子當成了自己親生的兒子,疼著、慣著,看著他一天天地長大,他的蒙古父親也在天葬了他的生母後趕著羊群走得不知去向。
孫小平長這麼大從來就沒有覺察出他不是現在的爹媽親生的,要不是為他的婚事,他爹一氣之下說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的爹原來就不是他的親爹,他的娘也原來就不是他的親娘。可他從小到大都沒覺得爹媽不親,他們把他當寶貝,三個姐姐也都拿他當親弟弟待。她們知道爹媽沒生下兒子,在這個以生兒子傳宗接代,承襲家業為天經地義的小山村裏,他就是孫家的根,是孫家頂門立戶的柱子。孫世貴老兩口一輩子苦著累著都為的是他這個兒子,有了兒子,他們就有了活人的希望,就有了苦著、累著也不覺得苦和累的精神力量。姐姐們更是明白,父母親的苦累都是為弟弟掙下一份家業,她們從小就護著這個弟弟,疼著這個弟弟,讓著這個弟弟,哪怕有一口好吃的,都是弟弟吃夠了,剩下的才是她們的。
孫小平就是在這樣一種備受嗬護的疼愛中長大。他二十歲的時候去了已嫁到縣城附近的大姐家玩耍,認識了和他同歲的現在的這個對象尚小蘭。尚家也是三個丫頭卻沒有兒子,他和尚小蘭好上後就經常借故到大姐家去,他們家離縣城有好幾十公裏的山路,去得勤了,交通不方便,他就軟磨硬纏地讓他爹媽給他買了一輛雙輪摩托車。自從他有了摩托車,到城裏的次數更是多起來,幾乎是每隔上個三五天,他就要去縣城一趟。
後來,他姐姐和爹媽都知道了他和尚小蘭好上的事情,就商量與其讓他這樣三天兩頭的跑,不如托人說媒幹脆把尚小蘭娶進門算了。他們托人到尚家門上求婚,尚家先是不答應,嫌他們是山裏放羊的,但看到自家的丫頭願意,也就勉強答應了。但提出一個條件,要讓孫小平到他家給他們當上門女婿。
這樣一來,孫小平的爹媽又不幹了,他們辛辛苦苦地把兒子養大,就靠這一個兒子給他們頂門立戶,養老送終。三個丫頭嫁到哪裏都無所謂,兒子是堅決不能走,再說他們又不是娶不起兒媳婦,雖說他們家離城遠,主要以放羊為生,但現在政策放開,家裏養著成群的羊,好好給兒子修一院房子娶個媳婦應該不成問題。他們就堅決不答應,兩家的大人一僵住,談婚論嫁的事就沒法提,這事一擱就擱了一年多。
這一年多,孫小平就不好好往家蹲,幫他父親放羊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整天魂不守舍,安不下心來。他對父親的做法不滿,表麵上雖不頂撞,但在行動上對放牧的事卻不熱心,一心總是想著往城裏跑。
跑了一年多,丫頭家看這事擋不住,小夥子來多了他們也對孫小平有了好感,就讓了一步,給媒人傳話說不上門也行,但丫頭不能叫他們娶到山裏去,要孫小平把家安到城裏,和丫頭在城裏過日子,將來等孫小平的爹媽老了幹不動了再把他們從山上接下來住。尚家的考慮是為他們的丫頭打算,城門跟前的丫頭,一下了嫁到山裏跟個放羊的,他們也不放心,丫頭去了也不習慣。雖說他們也是農民,家裏也養著些羊,可他們都是以種地為主,放羊僅僅是捎帶的,不像孫小平家純粹就在牧區,怕丫頭嫁過去過不慣。
原本想借此機會招個上門女婿,將來他們老了也好有個依靠,孫小平倒是願意,但看到孫家大人態度堅決,又覺得他們也就這麼一個兒子,將心比心,誰的心都是肉長的,事情也不能硬逼。他們原想把這個事擱冷,勸丫頭重新找個對象,但丫頭死心眼就看上了孫小平,娃子也來得勤,撂了一年多,怕年輕人來往得把持不住,有個三長兩短的再丟下個人,就讓步了。
尚家的讓步也正中孫小平的心意,他雖然自小在山跟前草原上長大,小時候還不覺得,自打大姐出嫁到城跟前他跟上送親到城裏玩了一趟,他就覺得縣城裏什麼都好,有高樓大廈,柏油馬路,有舞廳酒店,還有網吧包廂,哪一樣都是他在草原上沒見過的,都讓他新奇,激動,戀戀不舍。他以前在家裏父母給他給幾個壓歲錢,除了到村上供銷社門市部買點好吃的東西,錢就沒處花。
到了城裏就不一樣,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他又覺得他口袋裏的錢不夠花。雖然這一年多他經常以各種借口要了家裏的不少錢,可他還是覺得錢少,不夠。他知道他們家的羊值錢,草原上有的是羊,隻要他能哄騙著問父母把錢要出來,他要多少就能花多少,那有多好。
他和尚小蘭的婚事,一開頭尚家提出要他倒插門,他就願意,他想,在山裏放一輩子羊有啥意思,尚家雖說沒在城裏,但就在城跟前,進城隻有半小時路,哪像他家裏,進城有幾十公裏山路,摩托騎上都得老半天,趕到城裏人就成了個土猴兒。隻是後來爹媽不同意,他也沒辦法,就和他們耗。尚家讓了步,他就覺得這樣子最好,他既能到城裏,爹媽那裏也還好說。
自從尚家答應了他們的婚事,孫小平就天天催著娘老子快快去尚家給他辦他結婚的事。孫世貴和王蘭花老兩口本來打算不同意,他們和兒子想的不一樣。他們一輩子生活在山跟前這塊草原上,他們熱愛這裏的草場,舍不得丟下一群群的牛羊。他們喝慣了草原上的酥油茶、清泉水,吃不慣城裏的自來水,也受不了縣城裏人擠人的擁擠、吵鬧。老兩口以前為兒子的事雖也進過幾回城,可他們一到城裏就胸悶、心慌,就想回他們寬敞寧靜的草原。看見他們的羊群,心裏才踏實、穩當。可他們又經不住兒子的軟磨硬泡,既然尚家答應了,兒子還是他們的兒子,兒子想住到城裏,老兩口商量不行就照兒子的意思,給他先在城裏安個家,把兒媳婦先娶過來,再給他在老家裏修上院房子,到時候兒子在城裏住不慣再把他們都接都草原上。
老兩口主意拿定就托上媒人再去跑,媒人來回跑了幾趟,最後定下臘月二十孫世貴老兩口帶上兩萬彩禮錢來到尚小蘭家給兒子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