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貴一咬牙賣掉了一群羊，給兒子準備了兩萬元彩禮錢，另外又買了些禮物提上，臘月二十這天就準時到了尚家，孫世貴想的是年前把婚訂掉，翻過年趕開春草原上青草長起來，他就給兒子把婚事辦掉，也好讓兒子安心跟他去放牧，一個夏天就又能放出一群羊。他們興衝衝地到了尚家，尚家準備得比他們想象得還隆重，不但殺了羊，擺了席，還把遠遠近近的親戚都請來，在院子裏支著大圓桌，待了好幾桌客。
訂婚，按照城跟前的風俗有一道程序是擺聘禮，就是男方家把帶來的彩禮、衣物給女方買的首飾都拿出來擺到桌子上，兩家大人當著媒人和主要親戚的麵，一邊吃飯喝酒，一邊商量訂婚後兩家來往的禮數和結婚的事。所謂兩家來往的禮數就是訂婚後如果一年內不結婚，男方家要給女方準備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按節氣送到女方家，還要在端午、八月十五、國慶、元旦等新老節日帶禮品到女方家看望老人。孫世貴常年在牧區不太懂下麵的規矩，他們那裏男婚女嫁的風俗幹脆得很，就是論羊群和牛馬的頭數，說好了，趕過去一群牛羊就成了，牛羊進了女家的圈，女方也就進了男方家的門，沒有太多的講究。來前他雖然聽媒人給他說了一大堆，他聽明白了，是把羊群變成懷裏揣的兩萬塊錢，其他的，他也沒聽明白。他隻知道，往外拿錢，就得給他定結婚的日子，不定下結婚的日子，這個錢他就不往外拿。
孫世貴見媒人給他使了幾次眼色要他往外拿錢，就想把話挑明了要下個準話再拿錢，孫世貴就問尚小蘭的父親，結婚的日子定在哪一天，尚小蘭的父親說丫頭還小哩，先把婚訂了，等過上一年兩年再結婚。孫世貴一聽這石頭撂得還遠，過上一年兩年那得花他的多少錢，兒子才跑了一年多就把他的一群羊沒有了，再拖上個一兩年，他的羊還不全成了尚家的？就不同意，要讓他們定下個結婚的日子再辦訂婚的手續。
尚小蘭的父親就不高興了，說哪有這樣催結婚的，堅持不提結婚的事。見兩個人僵住，媒人就急了，給孫世貴解釋說訂婚是訂婚，結婚是結婚，一碼是一碼，要車走車路，馬走馬路。孫世貴說草原上的牛、馬都是吃青草的，他是給兒子娶媳婦的，訂婚、結婚就是一回事。尚小蘭的父親見給他說不通，就不高興了，說不想訂了就回去。孫世貴也生了氣，袖頭子一甩說回去就回去，說著，拉起老婆子王蘭花起身就走。就這樣，原本熱鬧的訂婚場麵鬧了個不歡而散。
孫世貴出了尚家的門就氣得把兒子罵了一頓，罵他沒出息，草原上那麼好的女人不要非要娶尚家的丫頭，說不行就算了，回去給他在草原上好好娶個姑娘，安心跟上他放牧。尚小蘭的父親在孫世貴甩了袖頭子出門後更是又羞又氣，親戚朋友都請來了，訂不成婚叫他的老臉往哪裏擱，也把丫頭罵了一頓，叫她以後不要再和孫小平來往，重新給她找人家。
尚小蘭氣得哭了一鼻子，本來也打算和孫小平一刀兩斷，誰知道過了沒兩天，孫小平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又來了。尚家的人先是不理睬他，尚小蘭也不和他搭腔。孫小平沒話找話地賴到他家裏不走，畢竟已經談了一年多戀愛，到了要吃飯的時候，還是得端給他一碗。孫小平就給尚家人表示他的爹是爹，他是他，他的主他要做，堅決要跟尚小蘭好，尚小蘭沒辦法，也隻得讓他去再和他爹商量。
孫小平回到家裏，死纏硬磨地要讓他爹孫世貴再到尚家去，把孫世貴惹躁了，罵他沒良心，喂上條狗都知道替他看羊圈，養大了兒子就知道往外跑。 他媽王蘭花說給他在草原上找一個娶過來，孫小平堅決不幹。孫世貴一聽兒子口氣堅決，就氣得說他要是硬要尚家丫頭，他就和他斷絕父子關係，把他趕出家門，再不認他。孫小平說斷絕就斷絕，沒有爹他也要娶尚小蘭。王蘭花見兒子說出絕情話，就忍不住傷心地哭起來，邊哭邊把他的身世告訴了他，說二十多年他們拉扯他不容易，埋怨他不該對他爹說出這麼絕情的話。
孫小平聽了他的身世也哭了一場。他在心裏想，怪不得他爹對他這麼狠，原來他就不是我的親爹。就在心裏更恨孫世貴，偏心裏不聽他的要到城裏去，打算以後不跟他在一塊住。
年前，孫小平又到尚小蘭家去，他前腳剛走，他爹後腳就跟到城裏住到他大姐家，讓他大姐把他叫來罵得讓他回家，說他要是再不回去，就往斷裏砸他的腿。他和父親吵了一架，不跟上走。他姐姐好說歹說勸得讓他先跟上回去，回去了父子倆再慢慢商量。不得已他隻好先跟上孫世貴回到了家。
孫世貴不準他再進城，孫小平就背著孫世貴和他媽商量，年過了再到城裏去幾天，他還是舍不下尚小蘭。他媽見兒子茶飯不思地一心想到城裏去，就答應了他。孫世貴知道了他媽答應他年過完還到城裏去的話，就連他媽王蘭花都罵了一頓，他媽也就再不敢提叫他到城裏去的話。
年過完，孫小平就想，有他爹在，他和尚小蘭的婚事就辦不成，他想來想去想不出個好辦法，覺得隻有把他爹殺掉，他才能做自己的主。
孫小平把他爹用槍打死的當天就匆匆忙忙地又進了城，他住在尚小蘭的家裏，覺是一下子自由了許多。他媽王蘭花等了幾天，既不見兒子回來，也不見孫世貴回家，就一個人跑到羊房子上去找，發現羊圈裏的羊都不見了，地上有新蓋的土，還有零零星星的血點子。順著血點子，她爬到鄰居家鎖住的羊房子門縫裏一看，才見自家的老漢滿身是血躺在地上。她當時就嚇得昏了過去，等她醒過來，趕快給公安局去報了案。
公安局一開始以為是圖財害命，有人搶了他家的羊。一調查，他們的羊由另一個放羊的趙大明好好地放著，一問趙大明才知道是幾天前孫小平托給他代放的。公安局的人問她的兒子呢？王蘭花就把兒子的去處說了，公安局就讓王蘭花把他們領上，在尚小蘭家把孫小平抓住，一審問，孫小平交代了殺人的經過。
王蘭花做夢都沒有想到，他的老漢是他們幾十年拉扯養大的兒子親手殺的。望著兒子被手銬銬住漸漸遠去的背影，王蘭花就想不明白，人都說兒子大了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她養的這個兒子咋就還沒娶上媳婦就殺了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