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跑(1 / 3)

“我叫你再跑,叫你跑,叫你——跑”。

李和平邊罵邊用皮帶抽打他的媳婦王桂芳。他打累了,也罵累了,心裏的氣也就消了,他把皮帶往地上一扔,抱著個頭蹲在炕沿上抽悶煙,再不說一句話。

他的媳婦王桂芳趴在地上隻是“嗚嗚”地哭,她哭,不是為著身上挨了皮帶的疼,而是後悔當初瞎了眼,跟了這個成天價除了打她再不知道幹啥的丈夫。

她和丈夫李和平是前幾年經人介紹認識的,談了沒幾天,李和平家裏就纏著要結婚。她當時已經二十三歲了,按農村裏的規矩,早三年她就應該嫁人了。她娘家這邊沒有爹,隻有一個媽媽和她跟著哥嫂一起過,哥嫂也想把她早些嫁出去。李家來人一催,哥嫂就提出條件,多要了李家幾千塊錢的彩禮,急急忙忙地就把她嫁到了李家。

到了李家,她才知道,李家也窮得叮當響,日子過得比她在娘家時還要苦。苦歸苦,她尋思,既然已經嫁過來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隻要兩口子肯吃苦,多出力,一心一意地過日子,生活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王桂芳和丈夫結婚的時間是在冬天,地裏沒有多少活幹,兩個人守在家裏過了一個月,王桂芳就有些閑不住,想找些活幹。

春天到了,村裏的男人都早早起來拉上架子車往地裏送糞,翻地,準備春播。王桂芳見丈夫天天還蒙著頭照常睡大覺,心裏就有點發急,她早晨睡不著,起得早,等她把後院裏的豬和前院裏的雞都喂上,進門還見李和平在熱被窩裏睡得正香,就有點生氣,叫他:

“快起來,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

“嗯……啊……嗯……”李和平嘟囔了幾聲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王桂芳氣呼呼地把李和平身上蓋的被子一把給他揭掉,說:“你看人家都已開始往地裏送糞,你把後院豬圈裏的那些糞起出來,也送到地上去。”

“送啥糞哩,種開地了在地裏撒上些化肥就行了,累哼哼的,現在誰還往地裏送糞?”李和平有些惱怒地說。

“光施化肥對地不好,施上些糞地裏不容易板結。”王桂芳說。

“誰說的,多施些化肥,苗子照樣長得旺”。李和平還在狡辯,不願意起來。

“施化肥也得要人起來去買,哪來的錢呢?”王桂芳發愁地說。

“錢你不要管,鄉上已經聯係好了,開春信用社給各家放貸款哩,你去鄉上把化肥領上辦成貸款手續就行了。”李和平邊說邊把被子扯過來,蒙上頭又睡過去了。

王桂芳見李和平賴著不起,就一個人拉著架子車往地裏送糞,她從豬圈裏把糞裝到架子車上,拉出門走不多遠就是一個上坡,她拉不動,再把架子車裏的糞卸下一半堆到路邊上,先將一半送到地裏,再回來拉路上的一半。她拉了幾天,地裏還連一半都沒施上,眼看人家的地都快種了,不得不貸款把化肥買上在另一半地裏多施上些。到了種地的那幾天,王桂芳的意思是為了提高產量和經濟收入種成帶田,也就是說在麥地裏每隔幾米種些玉米,李和平不幹,嫌麻煩,就都種成小麥,王桂芳拗不過他,隻能照他的幹。

地種完,村裏年輕的男人幾乎都出去到城裏打工,有幹木匠活的,有搞建築的,有蹬三輪車的,還有刷油漆或在車站上、工廠裏當裝卸工的。王桂芳催著讓李和平也出去找點事幹,李和平說他啥手藝都沒學下,出去幹啥哩,就不去,一個夏天就在村子裏遊蕩著找老漢們下棋,再不就是和丫頭媳婦子們嘻嘻哈哈地暄閑荒。

到秋天把田收掉,除掉地裏的水、電、化肥等各項費用,不算投進去的勞力,王桂芳算了一下,收下的糧食也就剛剛夠吃飽兩個人的肚子,多連一斤都不敢賣。手裏還是沒個錢花,她心裏有些急,想添置些家裏的東西,又沒有多餘的錢,把豬賣掉算是過了個年。地剛解凍,她就和李和平商量,說劃出兩分地建個蔬菜大棚,種上些菜賣掉能貼補一下家用。李和平不幹,說菜能賣幾個錢,修大棚還得借債,劃不來。她沒辦法,一個人又修不起來,隻好原種成小麥。

地一種完,李和平就又整天不著家地在外麵閑遊蕩去了。王桂芳在家裏閑不住,等把頭遍水澆過,地裏的莊稼長出來,她就跟上鄰村的工程隊到城裏的建築工地上幹小工,活雖然苦些,但一天能掙二十塊錢,她想一個夏天下來也能掙個幾千元錢,怎麼也比死守在家裏頭強。她出去時李和平就擋住不讓她去,理由是莊稼種上了沒人收不行,王桂芳沒辦法,把收田的事托付給村裏地少的人家,說好收一畝地給人家付三百元的工錢,這才硬跟上建築隊出來。

她在城裏建築工地上幹了不到一個月,李和平就找上來了,要讓她回家去,說她走掉沒人給他做飯,他吃不上飯。王桂芳勸他也到工地上和她一起幹,工地上有灶哩,不僅能把飯吃上,還能多掙幾個錢,幹上幾年攢下些錢準備修一院房子。起初李和平勉強答應了,王桂芳就去央求包工頭叫把她的男人也留下,兩口子一起幹,包工頭爽快地答應了,讓李和平專門跟車去拉沙。李和平幹了不到一個星期,嫌拉沙的活又髒又累,也沒給王桂芳打招呼,撂下鐵鍁偷偷地就跑回了家,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