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姐妹花(1 / 3)

老馬家的兩個丫頭出脫得更水靈了。

老大馬金蓮細高挑身材,彎眉下長著一對撲閃撲閃水靈靈的大眼,見了誰都笑盈盈的,惹得村裏的後生們有事沒事老往她家裏跑。老二馬玉蓮雖說比姐姐矮一頭,還在鄉上中學念書,但從身坯子看,也出脫成了一個大姑娘,兩個胸脯子高高挺著,經常在趕集的時候跟著姐姐逛集市,在這個攤子前挑幾兩毛線,在那個鋪子裏扯幾尺花布,走到哪兒,都會引來一群閑逛的後生和已經成了家還饞嘴的男人跟著,膽大的故意擠擦著和她們的身子挨著碰一下,膽小的就忽前忽後地轉著看她們隆起的胸脯和紅撲撲的臉蛋。

馬玉蓮還有些怕羞,緊緊拉著姐姐的衣袖小心地躲閃著野小子們有意無意的碰擦,馬金蓮卻毫不在乎他們的擠碰,有時候還將故意撞了她胸脯或挨了她屁股的人嗔怒地打上一巴掌。挨了打的人嘴裏喊著你咋打人哩,轉過身還是嬉皮笑臉地把臉湊給她讓她再打一下。

趕集的人都是附近村子上的,差不多都認識,即便是臉上見了不熟,一說是誰誰家的兒子,誰誰家的丫頭,也都能對上號。所以馬金蓮也不在乎,打就再打一下,引得圍在她們周圍的野小子們嗷嗷地直叫。有時候圍得緊了,馬金蓮就連搡帶罵地擠出人圈子,拉著馬玉蓮回家。一路上這對姐妹花又是跳又是笑的,引得在地上幹活的人都把頭探出來往她們這邊看。

姐姐馬金蓮早就不上學了。她打小就念不進書去,湊合到小學畢業就在家裏幫著幹些活。十八歲以後就有村上的人上門給她提親,她一個都看不上,她在心裏早就盤算好了,要找個城裏的工人,跟上到城裏過日子,再不和鄉裏的這些土疙瘩打交道。

她心裏的盤算誰都沒給說,爹媽問她上門提親的人裏頭她看上了哪家的,她不是說嫌這家的個子矮,就是說那家的家裏窮,連好些的房子都修不起,她跟上咋過日月。一開頭她爹馬正元給她看上了村書記趙興財的兒子,說那是當過兵複員回來的,見過世麵,再說他爹又是村上的書記,有權有勢,鄉上縣上都有人,房子都修得比別人家高,她跟上以後享福哩。可馬金蓮嫌趙興財的兒子長得醜,說她這朵金蓮咋能插到牛糞上,死活不行,這事也就作罷了。

時間不長,村裏在縣城包工程修樓房的包工頭吳天德托人到馬正元家給他兒子吳愛國提親,還沒等馬正元表態,馬金蓮的媽媽牛秀英一口就答應了,隻說等她問過馬金蓮,再最後給他們給個話。她知道吳天德這幾年包工程把錢掙下了,巴不得和吳家做個親家,她好沾點光,把她住了幾十年的這獨門獨院的老房子拆掉,在居民點上新修院子房子,將來好給兒子娶媳婦。

牛秀英把這事先給吳家應承下,就問丫頭馬金蓮是啥意思?馬金蓮低著頭半天不說話。要說人,吳愛國她就熟悉,從小土堆裏一起玩大的,她知道那個人是個老實人,可就是從小就得的個怪病麻臉子,臉上的坑一個接一個的,咋看咋都不順眼。牛秀英見丫頭不說話,知道她在猶豫,就勸她:“娃娃,我看吳家的娃子是個老實人,你跟上不會欺負你。”

馬金蓮說:“老實頂啥用,小時候連鼻子都擦不淨,能有多大個出息?”

牛秀英說:“你不要這麼說,你看他現在跟著他爹在工地上管材料,吆五喝六地管著幾十號人哩。”

馬金蓮說:“這個就不說了,你看他臉上的坑,叫人看著心裏頭多難受。”

牛秀英勸:“那個是皮膚病,男人家又不影響啥的。”

馬金蓮說:“咋的不影響,天天在一起臉對臉地過日子,心裏頭看著不舒坦。”

牛秀英說:“舒坦不舒坦日子過好就行了,黑夜裏拉了燈上炕,醜的俊的都一樣,還不都是個男人。”

馬金蓮嬌嗔地瞪了她媽一眼說:“媽你咋這麼說哩,羞死個人哩。”

牛秀英說:“話醜理正,人樣子長得好能吃還是能喝,還不都是個生娃娃過日子,我們農村人再圖啥呢,想找個當官的又跟不上,想找個城裏的又認不得,再說吳天德他們在城裏修房子,跟上了還能到城裏享福,再不當這個鄉裏人。”

娘倆的話說了半天,就這句話說動了馬金蓮的心。她也知道,這遠近村裏頭長得標致的小夥子不是沒有,上寨子的王德標就長得人高馬大,帥氣得很,可惜他家裏太窮了,弟兄們太多,幾個哥哥都還打著光棍要不上媳婦,馬金蓮在集市上趕集時見過他幾次,他拉了一架子車西瓜在集市上賣,還給她挑了個最甜的送給她吃,不要錢。她在心裏也動過跟他好的念頭,但一想起來,他家裏高晃晃的幾條小夥子,就又打消了跟他的念頭。

要說吳愛國,除了皮膚病,人長得也不算差,還上過高中,會算賬,也算個識文斷字的人,何況他爹又是個包工頭,就他一個兒子,真要跟了他,這掙下的家產以後還不都是她的。馬金蓮這樣一想,對吳愛國的花臉子皮膚也就不那麼排斥了,再說她知道吳愛國人老實,打小和她們一起玩還老被她欺負。嫁過去,以後他還不全聽她的,由著她擺布。這樣想過來想過去,她就覺得她媽說的話也對。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人長得好不好又不天天抱住啃,過日子是最要緊的,經濟條件不行,啥都是閑的。

牛秀英見丫頭腦子活泛了,動開了心思,就趁熱說:“你要是答應,我們就給他提條件,叫吳天德單另給你修上一院子房子,家裏頭電視機、音響、縫紉機全買上,‘三金一銀’一樣也不能少,穿的用的,鋪鋪蓋蓋都要新的,給你齊齊全全,厚厚實實置辦上一個家。你在他們家裏還要能拿事,離我們又近,還能幫襯一下娘家,你看你的兩個哥哥也都老大不小的了,到現在我們給他們連房子也沒修下,還掙錢要給你兩個哥哥娶媳婦哩。”

馬金蓮聽媽說到了家裏,也知道家裏頭確實不寬裕,啥沒個啥,村上好多人家都在居民點上修了新房子,她們還住在村頭獨院老莊子上,屋裏連個電視機都沒有。她經常跑到有電視的人家去看,去多了也免不了要看人家的臉色,她做夢都想,她家裏要有個大彩電,她就能想看哪個台就看哪個台,想看到幾點就幾點,多好。

馬金蓮有心想答應,又怕村上的人笑話她條件高得很,挑來挑去挑了個麻臉子吳愛國,就問牛秀英:“爹和哥哥們是個啥意見?”

牛秀英說:“那還用著說,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他們聽了都高興得很。”

馬金蓮說:“那,讓我再想想,趕明天給你回話。”

“還想啥哩,你這個死丫頭,別人家上竿子還攀不上呢,你還拿個架子。”牛秀英恨不得這回子就要下個準話,著急地說。

“哎呀,媽,再咋的你也得讓人家想一想,才說了話咋就能定下。”

“好,好,好,你想,你想,我們也是為你好,你跌到富轎轎裏,吃香的,喝辣的,福都是你享的哩,爹媽又不能跟上你過。”牛秀英有些惱怒地說。

“行了,行了,我明天給你個準話,還不行嗎?”馬金蓮說著就把她的媽媽牛秀英從她住的房子裏推搡出去。

馬金蓮把自己關到房子裏,呆呆地想了一個下午。晚上,馬金蓮等馬玉蓮放學回到家吃過晚飯,姐妹倆睡到一個炕上,馬金蓮問:“玉蓮,你看吳愛國那人咋得個?”

“人老實哩,咋了,姐,是不是他們又來提親了。”馬玉蓮敏感地問。

“嗯,今天上午來的。”馬金蓮說。

“你答應了嗎?”馬玉蓮著急地問。

“還沒有,我心裏亂得很,不知道該不該答應。”馬金蓮沒主意地說。

“你不能答應,姐,吳愛國人是老實得很,可你看他那個臉上,斑斑點點的像個地圖,難看死了。”馬玉蓮急急地說。

“看起來爹媽和哥哥們倒是有這個意思,中午吃過飯媽給我叨叨了老半天,勸著叫我應下這個事。”馬金蓮無奈地說。

“那你應承了沒有?”馬玉蓮又問。

“還沒有,說好明天給媽個回話。”馬金蓮說完接著又說,“可是我想來想去總覺得不甘心,心裏憋屈得慌。”

“就是,姐,你也算是咱村數得上的標致人,再咋得也不能嫁個花臉子。不行,不行,吳愛國他咋能配得上你,虧他們還能想得出。”馬玉蓮替姐姐打抱不平了。

“可是,跟他有跟他的好處,他家裏有錢,過日子不愁,再說他人老實,以後也不跟上受氣,過幾年到城裏買上個房子,就是城裏人了。”馬金蓮又患得患失地說。

“哎呀,姐,你也真是,光圖個能進城那是個啥,想進城你直接找個城裏人不就行了嘛,何必非要跟吳愛國,”馬玉蓮責怪地說。

“傻丫頭,你不知道,你當城裏人是好跟的,我們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文化沒文化,本事沒本事,城裏又找不上工作,沒錢日子咋過哩。”馬金蓮半是給馬玉蓮說,也半是給自己說。

“那你就圖他家裏頭有錢?”馬玉蓮問。

馬金蓮說:“圖上一頭子是一頭子,總比到頭來十頭子八頭子都圖不上強。”

馬玉蓮聽出馬金蓮話裏話外有應承的意思,就說:“那姐,你可得想好,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可不要到時候後悔。”

“嗯,我知道。”馬金蓮輕輕地說。

姐妹倆嘮叨地說了一陣子停下來,誰也再沒有說話,可又都沒有了睡意,就都睜著眼睛望著窗外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各想各的心事。

過了好大一會兒,馬玉蓮見姐姐翻來翻去的還沒有睡著,就悄悄地問:“姐,我問你一個話,你不許騙我,要老實說。”

馬金蓮問:“啥話?”

馬玉蓮說:“這村裏村外遠遠近近的,難道你就沒有看上過一個人?”

馬金蓮說:“人倒是看上過一個,就是他家裏太窮,我思來想去覺得不能跟。”

“誰?”馬玉蓮好奇地問。

“就是上寨子的王德標,我領上你見過。”馬金蓮悄聲說。

“噢,我想起來了,嘻嘻,怪不得他見了你眼睛都直直的,你買他的西瓜還死活不要你的錢。”馬玉蓮說完又接著說,“我看那個人長得倒很帥氣,斜裏橫裏都比吳愛國強十倍。”

“就是他家裏太窮,弟兄們又多,跟上他日子實在是沒法過。”馬金蓮無可奈何地說完,緊接住又自言自語,“唉,要是有王德標的人才,吳愛國的條件就好了。”

馬玉蓮聽姐姐這麼說,就說:“要是我,他們兩個我誰也不跟。”

“那你要跟個啥樣的?”馬金蓮問。

“我要跟就跟個正經的城裏人,最好是個當官的,小車子來,小車子去,多排場。”馬玉蓮底氣十足地說。

“沒羞的,想得倒美,你當是那麼容易,跟上了才算哩。”還沒等馬玉蓮再說話,馬金蓮見月亮都繞到窗子後頭了,就說,“快睡覺,娃娃家的,再別問了,明個還上學呢。”

馬玉蓮見姐姐再不叫問,就背過身子呼呼呼地睡著了。馬金蓮可是翻來覆去地一夜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牛秀英把馬金蓮叫到他們老兩口住的堂屋裏問她這個事究竟行不行,馬金蓮說:“就按你說的條件給吳家回話。”牛秀英見馬玉蓮答應了,高興得不知道幹啥好,連聲說:“這就好,這就好,條件提得再高,他們吳家都沒說的。”

還沒等到下午,牛秀英就把媒人找來把她提的條件和馬金蓮的話都說了,讓媒人再去給吳家傳話。

媒人到吳家一五一十地把馬家提的條件說了,吳家的人滿口答應,兩家就按照當地的風俗,先是遞換手,再是看家,家看完吳家就提出來要訂婚,婚訂完春是春的衣裳,夏是夏的衣裳,吳家到時間就給送過來,到了秋上就定日子結婚。

結婚的頭天晚上,吳家催妝,來了三輛小車;娶親,來了大小六輛車。從村口老馬家開出來,浩浩蕩蕩開到鄉政府街上繞了一圈才到吳家。原本兩家相隔不到一裏路的距離硬是車開上繞了半個多小時。娶回來更是“撈財”“傳袋”“找煞”“喝交杯茶”“開箱”“擺陪嫁”“拜堂”“改口”“吃捋麵”“鬧洞房”“鋪床”,除了沒大伯子,給本家子的一個哥哥抹了一臉黑灰算是鬧了大伯子外,一樣禮數都沒有落下。忙到夜裏十點多鍾,吳天德兩口子才把鬧洞房的最後一幫子年輕人送出街門,算是給兒子把媳婦娶進了門。

老馬家的大丫頭最早是吳天德給兒子看下的。沒結婚的時候,兒子怕夜長夢多馬金蓮變卦,三番五次催得讓快訂結婚的日子。吳天德心裏有數,說:“煮熟的鴨子飛不掉。”叫兒子不要急,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因為馬家除了通過媒人向他要了兩萬元彩禮,還有金耳環、金戒指、金項鏈、銀手鐲這三金一銀外,房子、家具、電器就不說了,置辦下都還落在自己家裏,他還私下裏答應給馬家的大兒子另修一院房子,單這一項就不下兩萬,加上前前後後提禮物花出去的,除掉家裏落下的,實打實花出去了不下五六萬。

這可是個天價,他的工地上砸死個人才賠個一兩萬,他不怕馬家人變卦。也就是兒子有缺陷,偏偏馬家的丫頭在村上模樣又長得俊,兒子雖說是個老實疙瘩,女人的醜俊還是能分得清,既然兒子也看上了,他就得經辦,他就不服這個氣,自己窮了幾十年,成親那會子好賴是個女人就行,還哪裏敢挑三揀四的,想都不敢想。如今自己有錢了,誰家的丫頭不敢娶?不就是要錢嗎?給,全當是花大價錢給兒子買個老婆,他吳天德花得起這個錢。

吳天德在客人都走完後還美美地泡了一壺茶坐在院子裏一邊抽煙喝茶,一邊想著心事。他回想著白天排排場場的結婚場麵,心裏一陣陣地得意,連老婆子催了幾回要他回屋裏睡覺他都沒給個氣,直到老婆子罵他:“你個老沒出息的,哪有公公聽窗根子的。”他這才起身進屋睡了覺。

馬金蓮跟上吳愛國的頭幾年,日子過得也還算順當。吳愛國按事先說下的,在兒子婚後的第二年,工地上開工時順帶給馬家在居民點上修了院房子,馬金蓮的大哥馬建設也在新房子修好的當年秋天用出嫁妹子收上的彩禮錢娶了親。

頭幾年,馬金蓮在農村家裏蹲著,吳愛國還跟他爹在城裏包工程搞修建,到馬金蓮生下一個胖大的兒子,她在吳家更像是立下大功似的,金貴得不得了,誰都把她擱不下,吳愛國更是對她百依百順,幹啥都由著她。孩子長到三歲,馬金蓮提出要跟上到城裏去,理由是要讓娃娃上城裏的幼兒園,從小就要和城裏人一樣,受好的教育,吳愛國和他爹也都同意,隻是他們在城裏還沒有買下固定的房子,他們在哪裏搞修建就臨時在哪裏住。馬金蓮到城裏把娃娃送到幼兒園,白天閑著沒事,先是滿大街商店裏閑逛,逛膩了就買上一堆毛線學著給吳愛國和她寶貝兒子織毛衣,有時吳天德嫌工地上的大鍋飯不好吃,馬金蓮就給他們爺父倆開小灶,間或也幫著吳愛國記記賬,跑跑材料,一年下來,工地上的那攤子事她也就有點熟悉了。

馬金蓮到城裏的第二年夏天,工地上就出了件大事。封樓頂往上吊樓板的時候,一次吊得太多,結果樓板才吊到半空中,塔吊上的鋼絲繩就斷了,底下的人躲不及,樓板摔下來一次就砸死了三個人,砸傷了兩個。那天正好是吳愛國指揮著往上吊樓板,砸死的人中間就有她的男人吳愛國。

一下子沒了男人,馬金蓮除了號哭,再就不知道幹啥好。她整天癡癡呆呆地在工地上轉,好長時間都恢複不過來。

吳天德自從兒子被砸死後精神也一下子垮了。他還不到五十歲,本來高高胖胖的一個人,一下子掉了十幾斤肉,沒了兒子就像誰從他心上割去了一塊肉,整天在工地上喝悶酒,也不太管工地上的事。加上給死掉的人和住院的人賠命價,付藥費,又是發送兒子,又是交安檢罰款,又是應付政府各部門的調查、整頓,一檔子事處理下來,錢財上損失不小,不得不辭掉了一些人手以節省開支。

馬金蓮等最初幾個月的難受勁過去,就和吳天德商量把婆婆從鄉裏接到城裏,單另給租了間房子專門接送娃娃。她已經熟悉了吳愛國管的那一攤子材料賬,就接過來幫著公公在工地上跑材料。吳天德到底是幹下大事的人,萎靡了一陣子也就從悲痛中出來了,到處找著攬活,簽合同,拉關係。

當年的工程交掉,翻過年,吳天德又包下了一座樓房,四月份剛過就挖地基開始動工。馬金蓮吃住都在工地上,成了公公的一個得力幫手。她經常和吳天德到外地買鋼材、訂水泥,外頭人問起來,吳天德就介紹說是他們工程隊的會計。時間長了工地上就有人傳出閑話,說公公把兒媳婦領到外麵住一間賓館,老漢小媳婦騷情得不成個體統。馬金蓮也不管別人的閑話,有時在縣城裏也登上個賓館和吳天德在一起胡混。吳天德心想,反正娃子不在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睡的,誰睡不是個睡,也就瞞著老婆子和兒媳婦胡搞,甚至在工地上也不避人的眼睛,拉拉扯扯地叫民工在背地裏指指點點的。

工地上幹活的人中有馬金蓮的婆婆朱桂花娘家的親戚,實在看不過眼去,就悄悄地把吳天德和馬金蓮胡搞的事說給了朱桂花。

朱桂花先是一陣子混鬧,找到工地上撕住馬金蓮的頭發又撕又打,吳天德和馬金蓮堅決不承認,直到有一天娘家人給朱桂花報了確信,朱桂花半夜裏把孫娃子哄得睡下摸到工地上把吳天德和馬金蓮堵在一個屋子裏。朱桂花又是哭又是鬧的,要把工地上的人都喊起來評個理。吳天德急了,給老婆子又是求情,又是下話,賭咒發誓以後再不和兒媳婦胡搞,求她不要把事情鬧大,傳出去太難聽。

朱桂花提出條件要他把馬金蓮攆回鄉裏去,不叫她再在工地上管材料。馬金蓮一聽要叫她回鄉裏,急了,哭哭啼啼地給婆婆下了跪,說看在娃娃的份上,叫她留下,保證以後再不和公公“那個”了。吳天德也幫著求情,說孫娃子還小,離不開娘,留下她對孫娃子好。朱桂花看到孫娃子的麵上,才不得不讓了一步,說留在城裏也行,但不能再管工地上的賬,讓她把賬交回去和她做飯領娃娃。吳天德說工地上人手緊,不行讓她把材料交掉,白天在材料庫房當個保管,每天晚上回來和朱桂花一起住。朱桂花一想和她住到一起她還能把這個妖精給看住些,就勉強答應了。

第二天,馬金蓮把材料賬交給吳天德,就到庫房裏當保管專門負責給工地上幹活的民工領料。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吳天德以材料賬他管上忙得顧不過來為借口,從城裏又招聘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當會計。

新來的會計叫劉小風,細高的個子,白嫩的皮膚,模樣長得雖抵不上馬金蓮,但她一天要換三身衣服,塗著紅嘴唇,畫著彎眉毛,走起路來連腰帶屁股扭來擺去的,顯得比馬金蓮還更有幾分姿色。馬金蓮被打發到庫房裏纏住脫不開身,這下輪到劉小風和吳天德雙出雙進地在外麵跑材料,拉應酬,時間長了工地上的民工都說老板找了個小蜜,人也年輕,精神了許多。

吳天德剛開始還隔三差五地把馬金蓮叫出來在外麵登個房子住上一天兩天,朱桂花問起來晚上為啥不回來住,馬金蓮不是說娘家的媽病了回去看,就說工地上連夜開工走不開身。工地上為趕進度也確實有連夜開工幹活的情況,朱桂花照看孫子晚上吃睡又脫不開身去她娘家查對,馬金蓮說的是真是假她也隻好半信半疑,隻是每次馬金蓮夜裏不回來,她都要好幾天不給她個好臉色,馬金蓮也乖乖地不敢惹她。

後來,馬金蓮覺察出吳天德叫她出來到外麵過夜的間隔越來越長,她花錢也再不像以前,想買啥,吳天德就給她買啥,想要多少,吳天德就給她多少。吳天德先是借口資金緊,周轉不過來推脫,後來幹脆十天半月也不和她碰麵,她也不知道吳天德一天在幹啥。

馬金蓮當保管的時候經常就碰見上寨子的王德標來領材料,她和王德標以前就認識,和王德標暄荒才知道,王德標已經跟著上寨子的一個包工頭出來到城裏搞了幾年建築,從小工學成了大工。前些日子和包工頭為工錢鬧翻了,吳天德趁機把他撬過來在他工地上幹,工錢比以前給得高。馬金蓮暄得多了就知道王德標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家裏頭老子害病死了,就剩下一個病癱子娘跟著他們弟兄幾個中唯一成了家的老大過活,再的都在外麵找著打工,各顧各的。原先還談過一個對象,因為他家拿不出彩禮,女方家又不願意白給他,就不同意,跑了幾個月也沒談成,現在出來打工還連個對象也沒有找下。

馬金蓮和吳天德偷著胡搞的時候抽空子給王德標織過一件毛衣,他們的往來還僅限在相互熟悉、有好感和馬金蓮有意無意地關照一下王德標的程度。劉小風和吳天德的閑話一開頭沒有傳到馬金蓮耳朵裏,工地上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她和吳天德的那層關係,也沒有人給她傳閑話。等到吳天德對她越來越冷淡,她才意識到吳天德是被那個城裏的小妖精給迷住了。她幾次在收工後跟蹤過吳天德,他見吳天德和劉小風手挽手肩並肩地從舞廳裏出來,恨不得衝上去把那個小妖精的白臉撕破。可她畢竟在名分上算是吳天德的兒媳婦,鬧出去又怕壞了自己的名聲,她忍下了這口氣,隻是背地裏和王德標的來往更密切了。

終於,有一天晚上加夜班,王德標來她的庫房領料,她把材料給王德標領上,臨出門時她把王德標叫住,說她晚上不回去睡了,就在庫房套間裏她平時看庫的單人床上睡,她給他把門留著。半夜收工後王德標就偷偷溜進庫房裏,兩人是幹柴遇見了烈火,雲裏霧裏歡騰到後半夜,王德標才又悄悄溜回去睡他的大通鋪。

自此以後,馬金蓮就經常借故不回家睡,吳天德也樂得顧不上她,一心撲到劉小風身上,隻是偶爾把她叫到外麵睡一夜。馬金蓮提起他和劉小風進舞的事,吳天德先是不承認,後來說是應酬客戶,馬金蓮也裝糊塗,就隻逼住問他,她叫吳家的父子都睡了,總得給她有個交代。吳天德一聽到 這就支支吾吾地打岔,趕緊掏出些錢哄得讓她買這買那,把她支應過去。

馬金蓮也意識到吳天德最終靠不住,開始背地裏商量和王德標倒賣工地上庫房裏的材料。一開頭吳天德沒發現,等到工程快完工了因材料供不上停了工,吳天德才派劉小風去和馬金蓮對賬,結果一對賬才對出材料庫裏短下了許多料,吳天德問馬金蓮是咋回事,馬金蓮一會兒說是進貨的時候就少下了,一會兒說是領料的時候混掉了,吳天德也拿她沒辦法。

俗話說:“紙裏頭包不住火,雪裏頭埋不住娃娃。”工地上人多眼雜,王德標偷賣材料的事很快就被人發現報告給了吳天德。吳天德找來王德標審問,王德標隻承認是自己偷的,不承認是從馬金蓮手裏倒出來的。吳天德隻好扣了王德標三個月工錢,有心打發他回家又怕耽誤了工期,就讓王德標寫了份保證,警告他如果下次被發現,就把他全年的工錢都扣掉。

王德標經常往材料庫跑的事他也聽說了,吳天德每次問起來,馬金蓮要麼說是來領材料,要麼就說是幫著整理庫房。吳天德正和劉小風打得火熱,也顧不上細究,再說又沒有抓住她們的實據,就在心裏頭懷疑他們的關係不正當。

王德標睡的是大通鋪,三天兩頭的半夜裏回來,剛開頭人們還不在意,都是出了一天臭力的民工,晚上睡下死豬一樣誰還顧得上誰回來沒回來。有一天夜裏,和王德標同住在大通鋪的一個民工拉肚子,晚上收工後到醫院門診上打吊瓶,半夜裏才把三組吊瓶吊完回到工地上,隱隱地就看見一個黑影子溜進了材料庫,他以為工地上進來了賊,就趕緊把工棚裏睡覺的人都叫起來,手裏拿木棒的拿木棒,操鐵鍁的操鐵鍁,一夥人打著手電悄悄摸到材料庫,見門已朝裏扣住,就一腳把門踏開撲進去抓賊,卻不承想抓住了赤條條脫得精光正滾在一起的王德標和馬金蓮。

一夥子人正在裏麵吵吵嚷嚷,正巧這天晚上吳天德請的城建上的幾個人在KTV唱歌,喝得醉醺醺的搖搖晃晃才出來回家,路過工地就聽見裏麵嚷嚷,還以為工地上又出了啥事,嚇得酒醒了一半。趕快跑進去一看,才知道是民工們抓賊把馬金蓮和王德標抓了個現形。吳天德氣得沒背過氣去,撲上去把王德標煽了幾個耳光,又罵馬金蓮這個騷婊子給他丟人現眼。馬金蓮把衣服穿好也不示弱,跳著罵他也不是個好東西,跟前的人把他們勸開才算平息了一場事。

第二天,吳天德就打發王德標回了家,又在工地上和鄉裏逢人就說馬金蓮和王德標被捉奸的事,聲稱吳家不能再留這個兒媳婦,要把她趕出吳家的門,斷絕一切關係。其實吳天德早就想甩掉這個包袱,這回正好就坡下驢給了他個機會,馬金蓮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來,眾目睽睽下被抓了現形,還有啥好說的。和吳天德的事又不能明說出來,就由得吳天德到處宣揚,糟踏她的名聲。

吳天德打發馬金蓮也不那麼容易,她嫁到吳家已經五六年了,還給她家生了一個兒子,又跟上吳天德在工地上幹了兩年多,沒功勞也有苦勞。一開頭馬金蓮不走,又一想和王德標的事已經公開了,平日裏和王德標睡下,她也試探地問過,王德標不嫌棄她是嫁過人的人,答應掙上錢就娶她當老婆,她也想堂堂正正地和王德標做夫妻,再不這麼偷雞摸狗地混。她之所以和王德標合起來倒賣材料也是想快快地撈幾個錢,有了錢她腰杆子就硬,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暴露了,就隻好硬著頭皮來。她和吳天德討價還價,最後說定娃娃歸吳家,鄉裏她和吳愛國結了婚的那一院房子歸她,吳天德又另外給了她三萬塊錢,打發她出了吳家的門。

馬金蓮又回到了鄉裏,原成了個鄉裏人。

馬金蓮先住到娘家,她的妹妹馬玉蓮高中上出來沒考上大學,在城裏打工,她就一個人先住到她們姐妹倆先前住過的房子裏。馬金蓮把王德標找來商量,讓他從上寨子把戶口遷過來落到她們村裏,以後他們就住吳愛國的那一院房子。王德標也因為在上寨子修不起房子,就同意了,但提出條件要分門另過,不準把他當招女婿對待。馬金蓮說她有哥哥哩,又招的啥女婿,她這是借娘家的地兒自個出嫁自個。馬金蓮拿出一萬塊錢讓王德標找人把吳愛國修下的那院房子又裝修了一下,重新修了個門樓子,院子裏外牆上都貼上瓷磚,像新的一樣,剩下的又置辦了些家具和鍋鍋碗碗過日子的用具,算是又置起了一個家。

馬金蓮因為公公給她造了壞名聲,就想體體麵麵再辦一場婚事,氣氣吳家的人。她媽媽牛秀英也知道吳家給她給了錢,就提出來問王德標要一萬塊錢的彩禮,王德標沒錢拿不出來,馬金蓮為王德標以後在她爹媽前有麵子,就偷偷給了王德標一萬塊錢,叫他打腫臉充胖子給她爹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