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年,山西省作協辦公院大門外,懸掛出一塊標有“閻氏故居”字樣的大理石標牌,與山西省作家協會的標牌遙遙相望,赫然對峙。
這兒原來是閻氏故居。山西文壇就在這裏兀立。過往行人,包括常年居住在這兒的作家和辦公人員們,見慣不驚,或者視而不見,或者不明所以。
對此,我多有留意。張石山踏入山西文壇三十年,即將步出這個圈子,我不能那樣“稀裏馬虎”。
改朝換代,常常在文字記錄的層麵割劃著曆史。但曆史的江河奔騰不息,從來不曾斷流。
山西文壇兀立於南華門東四條,山西省作家協會駐紮於閻氏故居,事實證明全然出於偶然;但在偶然中完全可能蘊含了某種必然,或者說,偶然能夠生長出必然。
隻關注文壇掌故的讀者,完全可以不讀本章文字。
1.山西文壇與閻老西
扯到山西文壇,不能不先扯出閻錫山來。
因為堂堂山西文壇,名頭響亮的山西省作家協會,機關大院、辦公地點,多年來就占駐在閻錫山的一處宅院。占駐有多少年呢?算來時日不短,已經整整半個世紀。
閻錫山,人稱閻老西。在中國,至少在咱們山西,那簡直就是一個傳奇。辛亥革命,公元1911年公曆“雙十”,武昌起義打響推翻清王朝的第一槍;山西新軍率先響應,閻錫山因緣際會登上山西政壇。到公元1949年,閻錫山逃到台灣,此人統治山西將近四十年之久。帶有貶義的稱謂,便又說他是山西的土皇帝。
閻錫山,山西五台人。
有一則笑話說:閻錫山喜歡提拔使用五台人,當時流傳有民謠“會說五台話,就把洋刀挎”。一位五台老鄉想混一個差事,到閻錫山的督軍府大門上要往裏闖,大咧咧衝門衛言道:“督軍姓甚們姓甚,們和督軍打對門!”督軍府的門衛何等精明,目光如炬,早識破這位老鄉花招,照臉就是一巴掌。老鄉挨了耳光,隻好老實交代道:“督軍姓閻們姓李,們離督軍四十裏!”那笑話最後總結說,好嘛,一巴掌打出去四十裏!
類似笑話至少說明這樣的真實:閻錫山使用提拔五台老鄉的情況一定比較嚴重,而這樣情況引發了眾多百姓特別是官僚階層的不滿。那麼,反過來說,六親不認、大義滅親,是否就一定好?這樣說話,其實就是抬杠了。
閻錫山曾經怎樣建設山西,使山西延續了海內最富的神話,事實俱在。聽我父親講過,閻錫山當年治理下的太原,曾經達到“夜不閉戶”的良好狀況。戶家市民黑來不關大門,半夜會有警官進院用警棍敲擊窗戶:天要下雨嘍,誰家院裏晾的衣服,趕緊收回去啊!閻錫山還曾經提出建設山西的許多遠景規劃口號,叫作“無山不種樹,無田不水稻;無人不當兵,無人不入校”。
一方行政長官,不肯建設發展本地,成心要將一方搞得民不聊生、哀鴻遍野,落後愚昧、貧窮黑暗,這樣的說法不可理解。說到底,宣傳不過隻是宣傳,曆史到底就是曆史。當然,人們喜歡回顧過去如何好,樂意吹呼先前怎樣闊,實在也是一種積習通病。閻錫山又哪裏能有那麼好?我們應該做的能夠做的,不過是尊重史實,給曆史人物以客觀公正的評價罷了。
在我寫作編撰《呂梁英雄傳》劇本的過程中,曾經和馬烽老師有過累日長談,說及當年種種。在談到關於維持會,談到當年的維持會長是否應該一律籠統打成漢奸的時候,馬老這樣介紹說:
“閻錫山,當時有些非常有趣的說法。如果形勢逼迫,有人不得不維持日本人,不得不充任漢奸,閻錫山這樣講:與其壞人當漢奸,不如好人當漢奸;與其別人當漢奸,不如我的人當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