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曆史,“文革”結束後的山西文壇所以能夠兀立於中國文學之林,“文革”期間的東陽筆會實在是一個裏程碑式的文壇盛會。
當時,文聯、作協這些文壇機構被摧毀,馬烽、西戎等著名作家還在農村接受監督改造,所謂“山西文藝黑線祖師爺”的趙樹理則已經被殘酷批鬥致死。結果,是山西人民出版社的文藝組沒有辜負曆史的托付,肩負起了聚集作家、推出作品的使命。
出版社文藝組的負責人,一個林有光,一個關守耀,堪稱功莫大焉,應該在山西文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文學是那樣一種生命力極其頑強的東西,遭到百般摧殘迫害而不死。文學愛好者,特別是文學青年的熱血澆灌著一株株纖弱的小草幼苗。這些小草,這些幼苗,終將蔚然成林,蓊鬱覆蓋文壇。
出版社文藝組的具體做法是:審閱作者們的來稿,爭取輯集成冊,予以出版。如果發現了新作者呢,則努力促成筆會的召開,以加強文學的交流,建造文壇的後備隊。
東陽筆會,即是出版社文藝組衝破層層阻礙,艱難竭蹶召集的首屆筆會。在山西文壇已然不存在的情況之下,這一筆會的意義怎樣說都不會過分。
1.扒車赴會
所謂東陽,是南同蒲鐵路線上的東陽車站。當時,鐵三局二處駐紮東陽,不知經過怎樣的交涉協商,該單位願意給筆會無償提供食宿條件。
非常幸運的是,筆者張石山接到了筆會通知。會期一周,帶糧票夥食費若幹,按時前往報到。
筆會又是一個什麼東西呢?對此我當然一無所知。而我的戰友鄧建中則是無所不知。他說,筆會嘛,就是許多作者聚會,大家住賓館、吃大餐,會上有著名作家前輩來講課,會後有紀念品發放。筆會原來是這麼一個好東西。天底下有如此好事,我又何樂而不為?
時值1973年年底,工廠恢複生產,排班相當緊張。鐵路大三班,準軍事化管理,交接班製度嚴格。班上,一個蘿卜一個坑。我去參加筆會,一個蘿卜去享受賓館大餐,誰來頂替這個蘿卜占領這個空下的坑呢?
那時,還是所謂“三支兩軍”的特殊年代,市委書記是軍人。我的前妻利用父輩關係去找了市委書記,市委書記批示到機車車輛廠,車輛廠從別的車間調動一名工人到我們車間班組來幹活,我才好不容易實現了參加筆會的意願。
與戰友鄧建中相跟了,興衝衝前往東陽參加筆會。太原到榆次,沒有找座兒,在火車車廂接口處愉快聊天。海闊天空,心事拿雲,目空一切,心雄萬夫。文壇之未來,舍我其誰;今日之域中,乃我等之天下。
到了榆次,已是傍晚。開往南同蒲的車次,要到後半夜。今晚且沒有賓館的席夢思來躺臥,誇誇其談的戰友一時喑啞。
在站台的遠端,我看見了一台正在添煤加水的火車頭。這時,我的職業優勢派上了用場。帶著戰友跑到火車頭跟前,我用行話與車上的師傅進行了簡短交涉。開車的嘛,你得稱呼“大車”。想要乘坐一段路程嘛,那叫“便乘”。原來他們是單車折返,立刻就要發車南去。司機也還好說話,竟然笑容可掬地容許我等二人登上了火車頭。盡管是輕車熟路,不需要大力燒火,我還是奪過家什,耍了一回鐵鍬。
冬天日落早,我們便乘抵達東陽,已是夜幕降臨。黑燈瞎火裏,終於找到了三局二處招待所。兩個幾乎是離筆會地點最近的與會者,最後方才報到。掏出與會通知書,填寫了表格之類。
戰友所說的賓館呢,就是這處招待所。招待所是平房,大通鋪。到會議結束前夕,人人惹了滿身的虱子。
那麼大餐呢?晚飯時間已過,過時不候。忍了饑餓熬到第二天早餐時分,在二處食堂開飯。食堂裏沒有暖氣,也不生火爐,而且隻有桌子,沒有板凳,與會者以及會議組織者,大家一律站著開飯。
2.群英聚會
東陽筆會,想不到聚集了那麼多的文學愛好者。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後來成為支撐山西文壇的骨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