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路遙,以電影《人生》知名海內。性格豪爽,是陝北出生的粗豪大漢。抽煙喝酒,質樸率真。或者是距離越遠,越有引力,和我相當投合。會上互相遞煙,席間不斷碰杯。反之,也許距離越近,則越容易產生推斥力,路遙對他們省個別作家便沒有什麼好評價。他說:陝南那地方的人,小氣!住在三樓,路過一樓二樓,就是樓道裏的蜂窩煤,說不定也撈摸兩疙瘩!
後來,1991年,我路過西安,專門上家拜訪過路遙。不巧未遇。聽他夫人說,路遙長年把自己封閉在陝北老家,正在寫他的巨著《平凡的世界》。四十歲,頭發已經全部白了!當時,我的心裏不知什麼滋味。當然,對於同時代人的獻身文學的精神,敬佩有加。可是,這樣寫作,不是和鄭義一樣,屬於笨拙型作家嗎?老弟,那樣辛苦,是會要人性命的呀!
鄒誌安。鄒誌安,屬於關中地區作家。長安文化熏染,比較深沉、含而不露。青島筆會我們就認識了的。喜歡看手相,當然尤其喜歡給女作家們看手相。往往抓住女孩子的手掌,反複摩挲端詳。老兄說:
張石山,你會跳舞,摟著女人不放;我呢,會看手相,這叫抓住女人不放。
——可惜天不假年,路遙和鄒誌安兩位同道,不幸英年早逝。
賈平凹。賈平凹和路遙年歲相當,一個老初一、一個老初三,也算老三屆。平凹,本來是小名平娃;那個凹字,方言,包括我們小時讀書都念“窪”的音。
賈平凹是陝南商洛一帶人。白淨、秀氣,極其聰明,少年老成的樣子。公眾場合從來不肯出頭,謙虛謹慎,並且帶著幾分靦腆。他也抽煙,但好像自己不帶煙,從來不曾見他給誰讓過一支煙;大家聚談的場合,會伸手出來,手心朝天,幾分羞澀地說:
給咱們也抽上一根吧!
聽西安的朋友講,外麵有客人來,記者責編什麼的,賈平凹也請客。請客去吃西安街攤上的小吃,葫蘆頭之類。所謂葫蘆頭,就是豬大腸末端直腸頭兒。一塊錢一份,主人客人一共兩塊錢。假如客人竟然另外帶來什麼同事,賈平凹就絕對舍不得出三塊錢。他在衣兜裏拈弄半天,掏出一塊錢來,單單為自己付費。麵不改色地說:
哎呀,我就帶了一塊錢!
賈平凹如此請客的招數,自有他的道理。請你吃飯,不管葫蘆頭還是羊肉泡饃,貴賤是個禮數。不曾通告主人,另外帶人來,不合乎約定,是你先失禮了。你帶來的客人,隻好你招待,哪怕你們吃鮑魚哩!至於你本人,花不到我的一塊錢,是一點小小懲戒。
或曰,這是作家個性的彰顯。也許,倒是一種童年記憶,成了病態痼疾。比如作家莫言,小時在農村,趴在窗戶上看村幹部們吃紅燒肉的記憶極為深刻痛烈。所以,他後來就狠命吃紅燒肉;吃得反胃嘔吐,然後還吃!
而在幾乎任何場合,賈平凹都帶著一個本本,不停地寫呀寫。他寫小說,向來是要打草稿的。他在本本上,決不是記錄什麼首長發言,而是寫小說。他不能在這兒浪費寶貴時間聽什麼廢話連篇,他真正有點“時不空過、路不空行”的風範哩!
吳若增。會上討論,大家自由發言,天津的吳若增喜歡誇誇其談。語言風格有點他的成名作《翡翠煙嘴》的味道,幽默機智,機智更勝於幽默。
王汶石。西安會議期間,我的中篇力作《老一輩人》在《山西文學》頭條發表。這部中篇當即被《中篇小說選刊》轉載,並且幾乎獲取當年全國中篇小說獎。
而在作品發表的第一時間,我將刊物帶到會上,陝西省的前輩作家王汶石先生看後,極為欣賞。他在不久,給我寫來了三千字的一封長信。毛筆小楷,工整秀麗;對《老一輩人》給予了眼光獨到的熱情評價。
李國濤老師看了王汶石先生的信件,當作評論文章在我們刊物及時登載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