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開始讀書求學,二十多歲參加工作,就算六十歲退休,真正能為國家民族工作貢獻多少年呢?不說大話,就算回報父母、為了個人利益,能夠蹦躂幾年呢?
回顧一生,貢獻極其有限。
高中畢業,應征入伍兩年。服過兵役,盡了義務。
火車頭上燒火八年,流過無數汗水。也算為鐵路運輸賣過力氣。
進入南華門,一直在機關刊物。工作看稿,業餘寫作。當小說組一般編輯,滿算六年。主持刊物,副主編一年,主編三年,滿算不過四年。
後來當了專業作家,掙國家工資,給自己寫作。關於這一條,說它是公有製的優點也對,說它是弊病也對。有人動不動要說誰誰養活了作家,不對。我不能讚成。當年我的小說集,動輒印刷十萬冊,按千字十元拿稿費,被動地做出過貢獻。如今創作大部頭小說或者電視劇,照章納稅,自覺履行了公民義務。
當選過一屆省作協副主席,那是虛銜。有心為國,報效無門。假如作協副主席,像個副主席,能在群團組織裏協助主席工作,我自信能夠有出色表演。熟悉刊物,熟悉創作隊伍,懂得門頭夾道,知道機關水深水淺;特別是自以為可以處事公正,憑良心辦事、秉天理為人。但這都是假想、幻想與夢想。
一生真正當過官——最高職務:主編;最高級別:正處。
為官一任,僅此而已。
1.一個空抽屜
開罷全國第四次作代會,我被任命為刊物副主編,回到太原即刻走馬上任。李國濤和周宗奇主持刊物多年,在正式任命了主編之後,隨即占用了專業作家編製。
二位上司辛苦多年,該稍事休息了。同時,也是二位主編充分信任,商量過似的,采取了完全一致的行動:對編輯部的人事協調特別是稿件處置,不再過問。一切聽任張石山全權處理。
好比沒有寫過電視劇本,我難道沒有看過電視劇嗎?鋪開稿紙照寫不誤。沒有管過刊物,沒見過幾任老領導怎樣當主編嗎?坐到桌子跟前,挽起袖子就幹。
編刊物,發稿件,首要的是稿子。然而當我拉開抽屜,卻沒有稿子。是一個空抽屜。
這一情況的出現,不足為奇。老李他們在年前已經編發了本年度第一季度的稿件。緊接著是全國作代會。他們沒有時間準備往後的稿件。
主編室的抽屜是空的,我急忙詢問小說組的編輯:自然來稿中有沒有好稿?如果有,立即推薦上來!
正在春節期間,自然來稿數量太少。編輯們紛紛回答:沒有。
情況多少有些特殊,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但我沒有彙報上司。沒有用。叫苦哭皇天,那不是我的性格,況且主要是沒用。能夠哭出一期稿子來,我倒不妨哭它一場。
——類似情況在我辭任主編的時候,也出現過。事情不是出在稿子上;稿子,還是給下一任主編留下了的。事情出在錢上頭。《山西文學》的賬麵上,隻留下幾百塊錢。
其實,刊物本來有錢,辦增刊是結餘了一點錢。但我趁著紙張價格合理的價位,已經為刊物訂購了大批紙張。上級的年度財政撥款,還不到下來的時候。賬麵上所以沒有錢。
且說張石山走馬上任,拉開一隻空抽屜。彈盡糧絕,情況緊急。
定定神兒,當機立斷。急事必須急辦,能夠立馬抓來稿子才是關鍵中的關鍵。也不與誰商量,起身就奔火車站。北京讀書一年,好歹結識幾個朋友。《人民文學》以及《青年文學》那樣的全國性刊物,稿源充足,或者有編排不下的稿件,我好拿來救急。
事情還算順當。朋友們大力幫忙。來回不出三天,背了一書包稿子歸來。借米下鍋,《山西文學》第四期到底沒有放了“荒地”,如期出刊。
往下幾期,情況即刻好轉。稿源充足,應對從容多了。
刊物第五期,頭條位置刊登了青年詩人張銳鋒寫來的大塊評論文章,勇敢痛陳山西詩歌界現狀,鼓吹呼籲山西新詩群的崛起。沿用前任的編稿措施,我在文前添加了一則編稿手記,題曰《勇哉少年》。
至此,山西詩歌界有了“黃河新詩群”的提法。有人編了口號挖苦:“黃河詩派,晉陽四怪。”所謂四怪,係指楊潞生、張銳鋒、陳建祖和郭誌勇。鼓吹也罷,挖苦也好,都是一種承認。
刊物第六期,頭條位置刊登了著名詩人北島的短篇小說《幸福大街十三號》。北島詩歌寫得好,小說竟然也相當出色。這個短篇由於種種原因,遷延五年,國內刊物投過十來家,沒有刊用。我刊登載後,國外即刻翻譯為六國文字。
經過短短一個季度,《山西文學》在分家之後的格局變動中,獲得正常運轉。
2.一群好編輯
俗話說,一個人渾身是鐵,打不了幾根釘子。我主持《山西文學》期間,這個刊物沒有跌份掉價,多虧了手下一群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