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編打離婚,按說也不奇怪。但我這個主編算是名人,名人打離婚就成了新聞。
況且主編打離婚,無形中起到了一個表率作用。“和尚摸得,阿Q摸不得?”主編離婚離得,一般編輯離不得?主編自己既然離婚,也就不好勸導阻攔部下離婚;領導上出麵幹預,也遇到了類似問題。要幹預,你們領導上先去幹預張石山!管不了他,拿我們說事,專揀軟柿子來捏啊?
離婚、離異,本來屬於家庭問題、個人私事,但主編帶頭打離婚,編輯部一舉掀起離婚熱潮,時間處在80年代中期,地域處在封閉保守的山西,事情就鬧大了。
眾說紛紜,滿城風雨。
胡正著急,西戎跳腳,馬烽生氣。不用旁人議論,我們幾位老前輩就措辭嚴厲。西戎老師在機關傳達室氣極敗壞地說:《山西文學》成了啥啦?外頭都在議論,成了流氓編輯部啦!
山西作協,在李束為當政時代,曾經被戲稱為“怕協”。翻譯出來,那是著名的“怕老婆協會”。如今成了啥啦?就算運數變化,觸底反彈,這也變化過於劇烈、反彈過於出格了吧?
就連省委宣傳部長張維慶春節期間打來拜年電話,也要殷切觀照:石山啊,希望你家庭和睦,“要團結,不要分裂”啊!
隻有張小蘇的前妻,力群的姑娘,持相反立場。隨同張小蘇來我們機關開具離婚介紹信,好一通挖苦:
你們還是作家協會,號稱文化部門,倡導精神文明?不配!丟人敗興!婚姻的基礎是愛情和感情,感情是否破裂是婚姻能否繼續維持的唯一條件!開具證明,還要做我們的工作;我和張小蘇打離婚,關你們什麼事?
急風暴雨,刀子嘴、連珠炮,來了那麼一通。
力群的姑娘不清楚,或者應該清楚:在中國,法庭之外還有一個道德法庭。這個法庭到處存在、遍地開花,隨時隨地可以開庭審判,而且是被告缺席審判。
4.一紙軍令狀
滿城風雨中,1986年的夏季,我擔任副主編主管刊物一年後,被正式提拔任命為《山西文學》主編。
胡正老師不曾表露過什麼,但我揣測或曰斷定,提拔張石山,胡老師起到了關鍵作用。他一定是頂著壓力,力排眾議,斷然決定繼續使用張石山,並且是重用。能夠把生活問題、私人感情問題和工作問題、能力問題區別對待,那不僅是水平,也是膽略。
與之同時,組織上還發展我入了黨。
入黨的時節,記得黨支部寫的材料上講得很有分寸:關於張石山同誌的婚姻問題,是個人問題。離婚與否,由法律判定。
黨小組長畢星星找我談話,代表組織轉達了馬烽老師對我的嚴厲指責:停妻再娶、富貴之後拋棄糟糠,道德不好!
指責是夠嚴厲。當時年輕,心理上還有抵觸。“道德不好”,說得太嚴重了吧?在我自己認定的道德標尺上,我認為自己的道德沒有問題!於是,也說了幾句“嚴厲”的話語,要畢星星給老馬轉達回去。畢星星苦笑,哪裏敢去轉達?
一邊打離婚,同時就讀北大作家班;在北大作家班擔任了班長,同時在山西作協升任了刊物主編。四麵出擊,還要到處爭取勝利。就任主編的現場,我當眾拍了胸脯,主動立下了一紙軍令狀。
我宣布:在我這一任主編的任期內,一定要為我們刊物拿回一個全國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