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畢業悲歌(1)(3 / 3)

楊子浪把吃空了的飯盅往身邊一擱搶先說一句:

“雲鵬,是不是學校要動員了?你要早點兒透消息,有事來照看一下’拜托。”

趙雲鵬扯片草葉在指頭上纏繞著,頭也不抬:

“學校肯定要動員,也僅僅是動員。具體落實的單位是父母所在的單位,或者居委會。其實,說穿了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誰也顧不了誰’誰都是各人顧各人。就是我們幾個人下鄉到一個村’麵子上是一堆實質上抱不成團,人與人之間會變成爭鬥關係,出口太狹窄,注定會你擠我推。要打交道,幹脆和陌生人打交道,免得麵子放不下,傷了和氣更生分。”

方誌遠把飯忠倒扣著,用飯匙不停敲打用嘲諷的口吻說:

“趙連長,我認為你工人出身思想境界比我高,可你這一番話卻說得我心發毛,這世界上哪個人都信不過了?不過不瞞你說,我父親已經在給我落實下鄉去處了,那個公社的李書記說一年之內保證推薦我出來。媽呀,鄉壩頭,活路好重啊!一年時間太長,除非天天有同學來看我,不然寂寞死了。”

舒暢扒完最後一口飯哽咽著吞下肚子,接上話:

“趙雲鵬說的是真話,我哥哥舒展也是知青,下鄉快兩年了。除非沒人去的單位或者不長臉麵的工種,比如說火葬場的燒火匠,理發店的剃頭匠,洗澡堂的搓背匠好事情真是不容易輪到你。我哥哥說有靠山的紅五類眼裏的目標就能實現所以,他們談的是理想;無靠山的紅五類,有的是腳步走不攏的目標,他們談的是假想麻五類的前途是久望久等的癡想黑五類的出路,是癩蛤蟆吃天鵝蛋——妄想。出身好不如關係好,覺悟高不如娘老子地位高。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誰占了好位置好家庭誰就好。我說方誌遠,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靠的是你老漢兒當縣革委公交組組長有權有勢,並不是你比別人有能耐多長了一對子耳朵。你下鄉一年嫌長,我可能是三年五年腳還陷起的。我們哪個敢和你比?我和趙雲鵬一樣家庭出身好,你是革委會養的親兒我們是革委會抱的幹兒,充其量不受歧視,其實是背一個虛名。”

方誌遠張口想罵人,一看眾人臉色,欲言又止便把飯匙哐當扔進飯缸賭氣起身走下山去。一群人見氣氛不妙,不歡而散。

兩三年來,在縣城首席學府的求學生涯中頗多走題跑調的穿插和南轅北轍的折騰令人內心隱痛。我們真沒學到多少知識,偏偏不合算地戴上了一頂知識青年的帽子,而這頂帽子很快又成了一個金色的“緊箍圈畢業日子未到,動員學生上山下鄉的大戲緊鑼密鼓地提前開場,學校負責政治灌輸的教師和居委會負責轉化後進群體的老太婆都成了穿紅色袈裟的唐僧,他們喋喋不休地念開了“關心經”。按照學校的統一布置全校二十個應屆畢業班都要停課安排一天時間,在集中組織政治學習的基礎上,分別召開“廣闊天地大有作為”主題班會。會上,城裏的同學表決心農村的同學致歡迎詞,每人五分鍾時間人人都要鮮明表態。並且發言稿要一律用作文本的格子紙抄寫統統張貼在教室後麵的專欄牆壁上以互相交流擴大影響。

晚上,我在家裏伏在桌上寫次日的發言稿偏偏是越急腦筋越笨拙,一連報廢了七八張紙,廢紙團扔了一地。

“別著急,慢慢推敲,文理通泰不通泰不打緊。這是一個政治態度旗幟一定要鮮明即使不加分,不減分也行你不要太別扭。”

我臊得臉皮發燒轉過頭來埋怨道……

‘媽媽我煩死了,你還來笑話。”

父親剛從門外漱過口進門,聽到媽媽的話插上句:

“小鳳你不要去管他隨他寫。我翻過他讀的語文書多數像是我們單位政治學習的那類材料全國都是文抄公抄去抄來一個調門。他的俄語書我也翻過都是適合於頂天立地的英雄人物的大詞如全世界、全人類、世界革命的心髒、偉大、光榮、正確、萬歲等等或者是適合於軍人的鬥詞,如命令、射擊、開炮、上刺刀、臥倒、舉起手來、繳槍不殺,等等。隻是,今後在工作和生活中怕是用得不多,表演文藝節目倒是撿現成的戲詞。讀書近三年了,他開口恐怕和我們館裏的領導作報告一樣,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簡直是工廠裏一個模子澆鑄出來的通用件比你說得更對頭。”

媽媽白了一眼父親,對我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