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對象他們介紹的我不認。”
說完,她雙臂圈著我的頸項,在我的腮幫上落下一個濕潤的熱吻,補上燕語鶯吟的一句廣我愛你!”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已撒手掉頭飛奔出門。
這一平生除母愛以外的初吻,帶給我的驚遠遠多於喜,不知道出現在我麵前的疑問該如何去破解。我總覺得與她的相識、相聚,太像一片易散易逝的煙霞終歸免不了任憑雨打風吹的結局。
她可愛嗎?她可愛。我愛她嗎?不知道。
她一個吻不僅熱,而且燙,像燒紅的烙鐵一樣烙痛我的臉,烙痛我的心,激活了麻木的神經,迫使我去思考一個來得太快太早的人生大題讓我一陣陣驚異、茫然、困擾、惶恐。在過去的歲月裏即使我思念過誰也保持著可望不可即的距離隻是把她像神話中的仙女一樣崇拜著、讚美著、向往著、供奉著,並沒有把她和進出成雙的傳宗接代的姻緣聯係。我還年輕才十八歲。我不是不懂得愛不是不需要愛是無力承擔自己的命運還在莫測凶吉的風波間飄搖,自己的肩頭還太稚嫩太軟弱,甚至挑不起自己的生計,怎麼挑得起一個家呢?她是生活在喜劇的家庭我是生活在悲劇的家庭,為什麼偏偏要反串角色呢?如果是那樣真應了《夜半歌聲》裏的傾訴:你是天上的月,我是那月邊的寒星你是山上的樹,我是那樹上的枯藤;你是池中的水,我是那水上的浮萍。不,這也不確切那是浪漫的歌聲,不是我準備去討要的生計。要靠,靠自己。唯有平等相對才能滿足不願作賤的自尊。我愛的是明天是沒有圓的夢想是半途痛失的學業是想去還去不了的遙遠啊。我的人生道路還長,前途還是個未知數不可耽擱在歧路口未來靠自己去努力。我把匣中琴重新取出,抱在懷裏,緩緩地撥動琴弦一陣感慨一陣沉思,隨口吟出了平生第一首關於愛的詩歌。
為了向明天求愛,
我把語言搜盡;
什麼樣的語言嗬,
也替不了我的心聲。
難道你會厭棄,
去聽那失真的聲音;
巧者的語言嗬,
比不了蠢者的癡情。
那位我所敬重的作家的一段警語在我耳畔回響:
是的,我們各人有一個憧憬,做奮鬥的對象但是假使你的憧憬隻是一個虛幻的泡影的時候,你是寧願忍受幻滅的痛苦而直麵抉破了這泡影呢還是願意自己欺騙自己盡在那裏做好夢?”
那誠懇的話音在補充:“在我是寧願接受幻滅的悲哀的。”
我的思緒像溪水一樣奔流,慢慢積蓄得越來寬闊深廣。獻給我初吻的姑娘捧著金飯碗,我捧著泥飯碗,抓住她的手興許能拖我出泥潭鬆開她的手興許我便成了那類三套車重輒下的苦命老馬但是僅靠一雙憐憫與施舍的手捧出的炭火,暖和不了一個迷路人凍僵的心房。況且她的姐夫已經向我發出了她有更好的選擇的暗示間或是警示。這世間已經有了太多的難關,何苦還要增設一道與自己過不去的情關呢?
你愛她她愛你,是福配她愛你你不愛她是賺配你愛她,她不愛你,是虧配。假定二者再有角色互換,更是令人歎息不已。那麼,你在人生的關鍵處的確得下步留神千萬不能鑄成尷尬於輕率。哎,好姑娘,這世上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幸運者比比皆是,為什麼要一頭撞向我呢?趁早你回頭吧。
而我的明天是什麼樣的呢?我回答不出。但就此止步,我不甘心。我願做一隻不懼天高雲厚的孤鴻,哪怕在霜天凍空掉下帶血的羽翎,依然會飛向內心渴望的天際。有一個溫柔的聲音一次一次在耳畔低訴:止步吧,放棄遠方,選擇這裏,選擇現在,選擇愛。我願睜大淌淚的眼睛凝視著她,我願剖出滴血的心靈呈獻給她,讓她明白這一悲涼的大實話:或許太早了因為我年輕或許太遲了,因為一支心箭已離弦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