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那些瑣屑的話語,那些瞬息即逝的眼光,那些冷淡的微笑所有的那些閑言閑語,以及所有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惡行;這些我們都可二日以蔽之,稱為戲劇太陽的微細光線,凝聚在一個焦點,在一個家庭,產生火災和爆炸,鬥爭和無辜犧牲者。倘若我以某些典型或象征的人物來代表整體的人,我一定把重點放在實際分散於眾人中的每一個,產生思想分歧的效果;一些令人討厭與憎惡的情節中的人物,他們缺乏真實感,因為他們的惡行沒有適當的對象;而其結果,除此之外,會產生一種危險的印象,人們會以為我在呈現一個缺乏廉恥,腐敗又殘酷的社會。當我隻是力求表現,那麼,那些較無意義的動作不會是無意義的,也不會失之於為善或為惡,因為受到現代生活的神秘影響,它們就能產生廣泛的效果。

胡:好了,不要再說下去了,不要說了;這些真是形而上,很有些霧中看花的味道。總之,你對這些東西比我更清楚;假若那是整批交易或交換,不管是照價或減價,那又是另一件事。

葉:喔!不;你的意見很好,真是一針見血。

胡:謝謝,葉內斯特,你真好。

葉:可是,你是否相信?

胡:不。不方便的地方,還應該想辦法加以妥善處理。

葉: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

胡:難道還有別的?

葉:我想有的。請告訴我:成功的戲劇彈性條件是什麼?

胡:我不明白你所說的“戲劇彈性”,究竟指什麼而言;不過,我告訴你,沒有愛情的戲劇,我不喜歡,尤其是不幸的愛情,在我家裏,我和狄歐德拉有很幸福的愛情。

葉:好,很好;然而我的戲劇幾乎沒辦法有愛情的出現。

胡:這不好,我可斷言那是悲觀主義者。請聽我說:我不懂你的戲劇是什麼,不過我可想象得到,沒人會喜歡你的作品。

葉:這,我已經告訴過你了。然而,也可以加上許多愛情,並且多得變成炻情。

胡:那麼就這樣,加上一些有趣的詭謀,處心積慮地設計施展,加上一些有效的情境……

葉:不,先生,這不行;要單純、自然的發展,近乎庸俗……因為戲劇無法使外在世界發芽。戲劇是由人物的內在世界發展的;慢慢地推進;今天占有思想,明日心緒跳動;一點一滴腐蝕意誌,使它憔悴。

胡:可是,這樣的話人家怎麼知道?那些內在的腐蝕怎麼顯示?誰向觀眾說明?他們從哪裏看得出來?難道我們整夜瞪著眼睛凝視表情,細聽呼吸,注意一舉一動,聆聽零碎的話語?孩子,那樣是折磨人,缺乏娛樂價值!要懂得那深奧的內容還要研究哲學!

葉:不需要;你所說的恰是我正在想的,請再重複一次。

胡:不;我不想在你頭上澆冷水。你曉得自己在幹什麼。而且……,算了!……雖然戲劇有點兒蒼白,有點噦嗦,缺少興味,……然後突然造成悲慘的結局,……而引出爆炸……是這樣嗎?

葉:悲慘的結局!……爆炸!……差不多,當幕落時,差不多是如此。

胡:那麼就是說,結束是開始?

葉:我想就是如此,縱使我擔心將會使你感到些微的。

胡:我告訴你,你應該做的就是拿起筆來寫“那出第二部劇本”,一開頭就是結束是開始;因為第一,按照你的消息(知識),得不償失,並且還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葉:我就是為這而舉棋不定。

胡:現在隻有我們兩個在這裏;你用了這種技巧(詭計),並且這是你的邏輯要素。取什麼劇名?

葉:劇名!……邏輯是另一回事!……這作品無法取名。

胡:什麼?……你說什麼?……連名稱也沒有!……

葉:沒有,先生;就像唐耶爾莫黑尼斯說的,我們不必為了更清楚才寫上希臘文。

胡:我們換個話題吧,葉內斯特,我進來時你正在打瞌睡,做著癡人夢,告訴我你做的是什麼夢?

葉:做夢?……是。癡人夢?……也許。夢很愚蠢,是吧。你的感覺很敏銳,說的一點都沒錯。

胡:言中此事不須太費力氣。一部劇找不到主角,內容離日常生活一萬八千裏,情節以最後一幕的幕落為開始,作品沒有名稱,我真不曉得這個劇是怎麼寫的,也不懂怎麼上演,不知道人物如何,不了解戲劇。

葉:唉!……告訴你,戲劇是包羅一切於形式,而我知道用什麼形式。

胡:要不要聽我的忠告?

葉:你的忠告?……你,我的朋友,我的保護人,我的義父?唉!……唐胡立安!

胡:好了,好了,葉內斯特;我們不必在這裏演情感劇了,缺少你,我們是演不成的。我剛才問你,要不要聽我的忠告。

葉:我已經說過了,要。

胡:那麼你就不要再開玩笑了;上床去睡覺,休息,明天和我一起去狩獵,好好打幾隻鷓鴣,那麼你就把它當作在你的作品裏殺死了幾個人,這樣,或許觀眾會和你一起殺幾個,最後,你就會感謝我。

葉:好。我就這樣寫劇本。

胡:不過,可憐的孩子,你已經犯了重大的罪過。

葉:我不懂怎麼回事,可是在內心裏我已經犯了過錯。很遺憾,是在腦子裏;在腦子裏翻滾、沸騰;想到外麵去闖闖,我一定要使它實現。

胡:難道你不能再找另一個故事?

葉:可是這個觀念呢?

胡:丟給魔鬼。

葉:啊,唐胡立安!你以為一種觀念一旦深植於內心,而因一時的高興就能夠把它驅逐銷毀?我寧願想想另一戲劇;可是這個,這個惡念的問題也不丟棄。直到它使世界開花。

胡:好罷,算了,……但願上帝賜福給你。

胡:問題的關鍵就在此,就如哈姆雷特說的。

胡:(小聲,神秘的表情。)你不能用無名氏的作品,把它寫成兒童文學?

葉:啊,唐胡立安!我是有理性的人。我的兒女不管是好是壞,都是合法的;他們都要用我的姓。

胡:(準備離開。)我不再說了。該做的是寫吧。

葉:我就是想寫。不幸的是,寫不出來;可是,沒關係:假使我沒把它寫出來,有一天,別人會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