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由軍師史思平和“鬼見愁”汪道遠協商擬就的王大耳朵的“罪責書”,通篇都由半文半白的話語寫成,主要就是把王大耳朵描述成一個不念兄弟情義,為了奪取大寨主之位而陰謀造反的卑鄙無恥的混蛋,通篇也就兩三百字,讀完也隻不過兩三分鍾的時間。但這短短的時間內,隨著汪道遠慢悠悠的宣讀聲,空地之上,包括王大耳朵和韓猛在內的各人,臉上神色各異,很多人感覺這兩分多鍾猶如一百年一樣漫長。
韓猛咬牙切齒地看著一身肮髒破敗的囚衣、佩戴著沉重的手銬腳鐐、赤著雙足昂首站在瓢潑大雨之中的王大耳朵,看著這個傷痕累累即將被執行死刑的家夥,居然還是如同一頭雄獅一般孤傲威嚴、目空一切,恨得牙根發癢。他恨不得汪道遠立刻讀完那幾句“罪責書”,宣布將王大耳朵執行槍決,他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拔槍擊碎王大耳朵的腦殼。而站在他身邊的王大耳朵那高大結實的身形,卻好似鐵塔一般巍然不動,他一臉冷笑,眼神鄙夷而不屑地聽著汪道遠念叨著自己所謂的“累累罪行”,心慢慢平靜了下來,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張蛟和史思平終究是不會放過自己的!這個傷得不輕的漢子,眼中閃出了一絲釋然的神色。
韓猛聽著汪道遠一字一句地“控訴”著王大耳朵的“累累罪行”,一雙死魚眼逐漸凝聚,開始放出洋洋得意的神色,他仿佛看到了日本人嘉獎的金票和武器彈藥源源不斷地輸入自己的手中,看到了自己取代張蛟成為了清風寨新的主宰,自己將耀武揚威的張蛟和陰險狠毒的史思平踩在了腳下,成為了清風寨唯一說一不二的大佬。而宣讀著手中的“罪責書”的汪道遠的內心,則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原本就沒多少活人氣息的臉色更顯得黯淡,畢竟眼前的這個王大耳朵曾經也風光過,也被張氏兄弟引為心腹爪牙,但是最終因為損害了一些人的利益,還不是落到了如今這個曝屍荒野的下場?自己這群人現在風光,誰又能保證明日就不會重蹈王大耳朵的覆轍呢?想到這裏,汪道遠心中不禁有些可憐起眼前的這個中年漢子了。
韓猛緊緊握著拳頭,指關節因為過於用力而隱隱發白。隨著汪道遠宣讀著的每一字一句,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渾身哆嗦一下。他多年的堅忍,多年的卑躬屈膝,多年的低三下四、低眉順眼,終於有所回報,他的野心,他的未來,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刻,隻要“罪責書”讀完,王大耳朵的手印那麼輕輕地一摁,那麼他就可以順利地完成日本人交代的任務,作為交換條件,讓自己成為清風寨之主,實現自己的夢想。因此他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要著急。
汪道遠滔滔不絕地宣讀著“罪責書”上所羅列的王大耳朵的累累罪行,他一邊宣讀著一邊用眼睛偷瞄著眼前的王大耳朵,做賊心虛一般,不敢直視眼前這個男人那雙好似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跟著大當家的一起投靠日本人,吃香的喝辣的,手裏拿著大把的金票,懷裏躺著日本娘們,有啥不好的,非要跟大當家的和軍師他老人家撕破臉皮。難道所謂的家國大義比自個兒的身家性命還重要嗎?”汪道遠一邊枯燥地念誦著判決書的最後幾個字,一邊不自覺地略顯惋惜地搖了搖頭,他疑惑地看著站在空地上,雖然衣衫襤褸但神色依舊桀驁不馴的王大耳朵,實在不知道這個一向被視為大當家的左膀右臂的男人,為何偏偏在投靠日本人一事上有如此之大的反應,要跟張氏兄弟徹底決裂。
汪道遠在惋惜和疑惑以及少許的做賊心虛之中,讀完了手中那份早已經被雨水打濕的“罪責書”之上的最後一行字,他衝著大雨之中一言不發的王大耳朵尷尬地微笑了一下,帶著些許心虛,明顯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王六爺,啊—王逆俊陽,請你在這份由大當家的和軍師簽字的‘罪責書’上摁個手印吧。我們老哥幾個也都是按照大當家的和軍師的意思辦事,你到了下邊,可別怨恨老哥幾個!”說著他招了招手,一個嘍囉連忙跑上前來,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個裝滿朱砂的小盒子和一支毛筆,呈到了雙手被手銬銬在胸前的王大耳朵跟前,要求他在上邊摁上手印,寫上自己的名字,算是簽字畫押,認罪伏法了。
身後的韓猛看到王大耳朵站在那裏沒動,雖然心裏恨不能上前強行摁著王大耳朵簽字畫押,但是這汪道遠等人接到的張蛟的命令是不能對王大耳朵使強。自個兒如果貿然行事,這汪道遠肯定會跟張蛟告狀,到時候自己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韓猛的那雙死魚眼骨碌碌一轉,頓時計上心來,他衝著王大耳朵朗聲說道:“今天汪兄也在場,好,我—韓猛,在此以自己的江湖名聲、自己的身家性命起誓,隻要王俊陽兄弟在‘罪責書’上簽字摁上手印,我韓猛就決不為難王兄弟手下的那幫弟兄,並且會在大當家的和軍師麵前為他們求情,對他們參與謀反一事既往不咎,隻將他們剔除出清風寨,趕下山去。有違此誓,天誅地滅,我韓某人死於亂槍之下!”說著韓猛信誓旦旦地看著冷笑不已的王大耳朵,眼中卻燃燒著熾熱得足以融化一切的仇視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