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勝見祁先發倒在地上,立即喊來陳太,並且急忙蹲下去摸祁先發的脈搏。

陳太驚恐地問:“要不要送醫院?”

夏長勝暫不作答,又翻開祁先發的眼皮,還查看了他的脖子。

他站起來,對陳太說:“沒有脈搏,瞳孔放大,他已經死了!”

“阿發的身體很好,怎麼突然會……”

“從他頸部的掐痕來看,很可能是被掐死的。”

“這可不得了哇!”陳太急得直搓手。

“我去報警。”夏長勝轉身欲走。

陳太怕看死人,忙說:“我去。你年輕的時候當過警察,有經驗,就在這裏守著。”話音未落,人已下樓。

夏長勝對整間屋子進行了仔細的觀察,隻見各種擺設似乎都沒有變動,但他不放心,又查看了一遍,終於發現鐵皮櫃門雖是關著的,但他用手帕包著把手一拉,門就開了,祁先發決不會疏忽到忘了鎖鐵皮櫃的門,它顯然被人動過。他還在一個牆角發現了幾片玻璃碎片,這更引起了他的警覺。他與祁先發相識30多年,深知他愛整潔,講衛生,決不會將垃圾堆在室內,便拿出手帕,將玻璃碎片包起來。

外麵響起警車的鳴笛聲。

夏長勝將包著玻璃碎片的手帕放進荷包裏。

東南日報社社長在接電話:“……謝謝您告訴我……好,我馬上派記者來,再見!”掛機。

程楓及幾個編輯、記者都在各自的寫字台前工作。

社長走到程楓的寫字台前說:“程楓君!”

程楓立即站起:“社長,早上好!”

“天神巷發生凶殺案,我的一位朋友在第一時間把這消息告訴了我,你把手頭上的工作放一放,到治安警察廳找麥克倫警長。”

“我這就去。”

在澳門中華商會劉錦辦公室的小套間內,夏長勝將噩耗告訴了劉錦。

劉錦歎道:“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啊!”

夏長勝說:“阿發要是昨天將油庫坐標和資料交給了你,或許可躲過一劫。”

“為什麼?”

“我認為,凶犯是衝著油庫來的,如果坐標和資料不在,凶犯一定會逼著阿發把它找回來,而不會當場將他殺害。”夏長勝推測道。

劉錦十分擔心:“油庫坐標和資料真的被劫走了?”

“我無法證實。但我發現,鐵皮櫃門是虛掩著的,我一拉,門就開了。阿發決不會疏忽到忘了鎖櫃門,它肯定被人動過。”

劉錦蹙眉沉思。

夏長勝介紹現場情況:“我還發現牆角有幾片玻璃碎片。我與阿發相識30多年,深知他愛整潔,講衛生,決不會將垃圾堆在室內。這些碎片引起了我的警覺。”

“勝叔,您當警察的習慣至今未改呀!”劉錦問,“那玻璃碎片呢?”

“我把它帶來了。”夏長勝掏出用手帕包成的小包,解開,露出閃亮的玻璃碎片。

劉錦看著碎片,懷疑地說:“這些玻璃碎片有用嗎?”

“我也說不準。”夏長勝沒有把握,“但是,多一個心眼總比少一個心眼好。我把它收集起來,是想給我一個當偵探的朋友看看,讓他幫忙出主意。”

“您什麼時候去找那位偵探?”

“他到香港去了,他回到澳門我就去找他。”

玻璃碎片的光澤映照到劉錦的臉上。劉錦捧著這些碎片,祈禱地自語:“但願這玻璃碎片,能為發叔昭雪,能幫助我們追回油庫坐標!”

在日本特務機關華務課裏,行動隊隊長吳友章穿行在走廊上,隨著他的眼睛輪番向兩邊的刑偵室張望,依次出現吊打、腳踢、火烙等各種刑訊逼供的殘忍畫麵,以及特務們凶狠的吼叫聲,受害者撕心裂肺的悲鳴,顯示這個特務機關的陰森可怖。

吳友章在走廊盡頭的一間偵訊室門口停下。

一名特務正在對一個女受害者用刑。因她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看不清她的麵容。華務課課長朱忱在一旁審視。

吳友章對朱忱說:“課長,我找了半天,原來您在這裏!”

那個特務代為答話:“這麼重要的案子,課長當然要親自督陣。”

吳友章問:“什麼案子?”

“張貼抗日標語的政治犯罪!”

朱忱問吳友章:“那件事問清楚了沒有?”

吳友章答道:“問清楚了。”

朱忱手一招:“上樓去說。”

兩人來到朱忱的辦公室。朱忱坐到辦公桌後麵,舒適地靠在軟背椅上。吳友章站在一旁,向朱忱報告:“澳門治安警察廳經過調查證實,天神巷的死者名叫祁先發,係九龍半島秘密油庫的設計者,他正是我們要查找的人。法醫解剖屍體認定,祁先發是被人掐死的。”

朱忱眯著眼睛說:“這種作案手法不是共諜的風格,肯定是澳門黑社會幹的。”

“警方發現,祁先發的鐵皮櫃有被翻動的跡象,裏麵存放的其他工程資料都完好無損,唯獨沒有油庫坐標和資料。”

朱忱沉吟片刻:“它肯定被黑社會劫走了!我看他們蓄謀已久,多方尋找祁先發,現在得到了油庫坐標,就占有了油庫,就能大發橫財!”

“黑社會搶在我們前麵下手,這可讓我們華務課丟了麵子……”

朱忱厲聲製止道:“胡說!”

吳友章一怔。

朱忱向吳友章:“王榮澤作先生向我們下達任務是什麼時間?”

“昨天上午10點鍾。”

“祁先發被掐死是什麼時間?”

“法醫推斷他的死亡時間大約是昨天下午4點鍾。”

“從上午10點鍾到下午4點鍾,在短短的6個小時之內,就是請福爾摩斯來澳門,他也找不到祁先發!”朱忱辯解道。

吳友章連忙點頭:“那是,那是。”

朱忱站起來:“通知電訊室,接通東京,我馬上向王榮澤作先生報告工作。”

吳友章站成立正姿勢:“是,課長!”

東南日報社報務室內,劉豔頭戴耳機,兩手不停地將來電打印在收報紙上。

程楓拿著一遝材料走過來敲門:“劉豔!劉豔!”

劉豔聞聲摘下耳機,起身開門。

程楓站在門口說:“劉豔,在忙呀!”

程楓將這遝材料交給劉豔:“這些材料夠你忙一下午。”轉身欲走。

劉豔挽留道:“進來坐坐,我也該休息休息。”

程楓愣了一下,也就走進去了。劉豔隨手將門關上。

她招呼程楓坐下,說:“報社裏都是些老氣橫秋的人,跟他們無話可說,好沉悶喔!”

“葉主任不是很年輕嗎?”

“他呀,曾經接觸過,華而不實,談不攏。看到你這個又年輕又有活力的人進了報社,我很高興——終於有個人可以談話了!”

“能跟劉豔小姐交談,我很榮幸。”

劉豔狡黠地說:“能陪我看戲嗎?清平戲院正在上演《葡國魂》,觀眾反映不錯。”

程楓沒有料到佳人有約,一時心慌意亂:“那……社長知道了,會炒我的魷魚的!”

“看你嚇的!《葡國魂》是用葡語演出,我聽不懂,”劉豔白了他一眼。“社長要是知道了,我就說請你當翻譯。何況你不是不知道,社長和我老爸的關係很好,他看到有人陪我看戲,一定很高興。”

程楓的眉毛一揚:“當真?”

劉豔點點頭:“你還不知道,社長誇你中文基礎紮實,又懂外文,很器重你噢!”

“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劉豔笑逐顏開:“這就對了!”

朱忱對吳友章說:“王榮澤作先生聽取我的報告後,同意我的看法,並對下一步的工作提出了要求。祁先發被殺一案,由澳門治安警察廳負責偵辦,我們不插手,也顧不過來。但是,你要隨時跟麥克倫警長保持聯係,掌握破案情況。你們隊的工作重點,仍然是盯緊共諜。祁先發遇害,油庫坐標被劫,他們比我們還要急,一定會有所動作。踩著共諜的腳印走,是拿到九龍秘密油庫坐標的捷徑!”

吳友章邊聽邊點頭。待朱忱講完,他說:“課長,盯緊共諜,從哪裏入手?”

朱忱不悅地說:“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而不是你問我。”

吳友章忙欠身:“是,是。”

朱忱走過來,用親切的語氣對吳友章說:“在我們華務課的幾個特務隊長當中,就數你的資格最老,也深得王榮澤作先生和我的信任,你就不能動動腦子?”

吳友章的兩隻眼睛又忽閃忽閃起來。片刻,他說:“課長,您今天親臨偵訊室督陣,那個女犯人莫非很重要?”

“算你還有點眼力,她就是突破口!”朱忱搖晃著腦袋說。

吳友章顧盼流轉的眼睛定位不動了。

朱忱告訴吳友章:“她是一個風塵兒女,但卻跟激進分子接觸頻繁,昨天晚上她在街上張貼抗日標語,被二隊的外線人員秘密抓獲。他們折騰了她一通宵,她連屁不放一個。如果她能開口,對我們很有用。”

“課長,把她交給我,她的牙齒即使用電焊焊死,我也要撬開它!”吳友章主動請纓。

朱忱點頭同意,並叮囑道:“對待女人不能出硬招,要下軟功夫!”

吳友章得意地說:“這正是我的拿手好戲!”

汪樹平躺在夜呣斜巷13號小閣樓的床上看書。房門未關,程楓走進來:“阿平!”

汪樹平看看手表:“阿楓,你真準時。”從床上起來。

程楓問:“今天又出了長途?”

汪樹平說:“對,所以可以早些回來休息。”

程楓坐到床沿:“阿平,你建議我考進報社,這路子真的走對了!”

“有體會了?”

“今天早上,天神巷發生凶殺案,人們在現場外麵圍得水泄不通,但警察不準他們進去。我找到警長,一亮記者證,就進去了。”

“死者是誰?”

“祁先發。就是昨天華務課的特務要找的人。”

汪樹平頓足:“糟了!糟了!”

“為什麼?”程楓不解地望著汪樹平。

“這兩天我們沒有碰頭,你還不知道情況。”汪樹平說著,走到門口,探出頭向門外張望,再關上房門,“香港九龍半島,有個秘密油庫,裏麵貯藏大量的飛機燃油。這個油庫分別由兩個工程師設計,祁先發設計了油庫最重要的部分——油庫主體。日本特務在找他,黑社會在找他,我們遊擊隊也要找他。昨天,組織上派我當交通員,要我去完成這個任務。”

程楓明白了事態的嚴重:“阿平,擔子可不輕呀!”

“是呀!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遊擊隊新來的領導人,就是你的老師柳石。”

“柳石老師調到南方來了?”程楓又高興,又驚訝,“阿平,你見過柳石老師嗎?”

“見過。他問起你,說有事可以跟他聯係。”

“怎麼聯係?”

“用電台嘛。你們報社不是有電台嗎?”

“有哇,我和報務員還交上了朋友呢!”

“那太好了。你還記得柳石老師的電台波段嗎?”

“那怎麼會忘記!”程楓突然想起一件事,“哎,阿平,我得提醒你,你現在幹的交通員是秘密工作,就不要再做拋頭露麵的事了。那場歌舞表演還辦不辦?”

汪樹平有些為難:“已經邀請了大陸的文藝戰士,這邊也發了通知,隻好舉辦一場。”

程楓問:“你什麼時候回遊擊隊?”

“我已經拿到秘密油庫一部分資料和坐標,等祁先發設計的那一部分到手後,一起回遊擊隊。”

程楓說:“祁先發死了,問題變得複雜起來,你應該先把已經到手的那一部分油庫資料和坐標送過去,以免夜長夢多。”

汪樹平考慮片刻,覺得有道理:“說得對!今晚把演出的事情辦完,明天一大早我就送到交通站。”他停頓一下,又說:“這次幫我們操辦油庫坐標的是個愛國人士,在澳門中華商會工作,聯絡暗號是一首唐詩……”

有人敲門。汪樹平將話打住。

敲門聲伴著一個男人的喊聲:“阿平!阿平!”

汪樹平應聲:“來了!”他對程楓說:“是我表哥,在賭場做事,你們肯定談不攏了。”

程楓會意:“那我先走。”

“我們後天下午還是在這裏碰頭。”汪樹平囑咐道。

“嗯。”程楓點點頭。

汪樹平開門,陳克威進屋。

程楓跟陳克威打個招呼,就走了。

陳克威扭著脖子、斜著眼睛瞪著程楓下樓,回身對汪樹平說:“這又是一個抗日派嗎?”

“表哥,你說什麼呀!他是我中學同學,畢業後,我參加了工作,人家有誌氣,讀了大學,現在是《東南日報》的記者。”

“《東南日報》是親日派報,在澳門很有勢力。”

汪樹平看到表哥對程楓的工作崗位很欣賞,換個話題問他今天來有什麼事,陳克威說,你老娘病了,氹仔的老街坊把電話打到你們公司,公司說你出完車下班了,老街坊就打電話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