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劉豔出門。

程楓重又戴上耳機。

東江縱隊女報務員繼續對著電台呼叫:“我是夜鶯,我是夜鶯……”

柳石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老肖的信息。

華務課偵聽室內,汪洋戴著耳機繼續監聽。

朱忱親自駕車,在高士德馬路上快速前行。

劉豔在走廊裏溜達。

程楓把耳機戴在頭上,迅速地在刻度盤上調諧,很快將調波鈕準確地調到柳石使用的波段上,立即聽到響亮、清晰的聲音:“我是夜鶯,我是夜鶯……”

程楓由於興奮和激動而緊張起來。他做了兩次深呼吸來放鬆自己,然後開始發報……電波飛越華南的清江碧水,掠過珠江三角洲的抗日烽煙,飄落到柳石所在的磚瓦平房屋頂的天線上……女報務員突然聽到來自澳門的電報,喜出望外,回答道:“澳門,澳門,我是夜鶯,我是夜鶯,你的信號既響亮又清晰……”

女報務員轉身對柳石說:“柳站長,澳門發來電報,指名向您報告情況!”

柳石驚異地問:“誰發來的?”

“程楓。”女報務員加重語氣說,“他用的是我們的2號密碼。”

“趕快抄報!”

柳石躬下身子,望著報務員將程楓發來的電報打印在收報紙上。

朱忱將車停在東南日報社門口。在此等候的葉煥仁立即迎上前去,拉開車門:“朱課長,您親自來了?”

朱忱下車,問:“煥仁君,剛才是你打的電話嗎?”

“是的。社裏新買的電台正在試機,想請您派人查看,想不到驚動了朱課長。”

“你將此事報告我們,很好。至於我本人來或是派人來,都一樣。我不也是你們報社的常客嗎?”

葉煥仁恭敬地說:“朱課長辛苦了!”稍頓,又說:“朱課長,我想回避一下,以免社裏的人看到了不好。”

朱忱會意:“也行。”

報務室內,程楓緊張地發報。

走廊上,劉豔溜達了一會,走進洗手間。

朱忱悄悄登上二樓,向報務室方向走去。

走廊的壁燈,將他的鷹鉤鼻輪廓投射在對麵牆上。

朱忱沿著走廊拐彎右行,離報務室更近了。

報務室內,程楓仍在埋頭發報。

朱忱走到報務室門口,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報務室內,程楓毫無察覺,手指仍在電鍵上跳舞。

朱忱正準備推門而入……危急之時,一聲“朱課長”的叫喚從洗手間傳出來。這清脆的聲音劃破夜空,滾過長廊,驚呆了朱忱,提醒了程楓。

朱忱回轉身。劉豔迎上去:“朱課長,這麼晚還來社裏巡察,好辛苦!”

朱忱乘機捏住劉豔的手:“你在加班嗎?”

“社長交辦的任務太多,不加班完成不了呀!”劉豔機敏地將手抽回,做了個請君進屋的動作,“朱課長,請進!”

程楓聞聲早已作好“善後處理”,在電台一側的桌旁正襟危坐,見朱忱進來,起身寒暄:“朱課長,晚上好!”

朱忱不懷好意地盯著程楓,走近電台,用手摸了摸,雖然已關閉,溫度仍很高。“電台是熱的,程楓君剛才在拍電報?”

“我可沒有這個雅興。”程楓淡淡一笑。

“那你怎麼會在這裏?”朱忱厲聲追問。

劉豔一邊衝咖啡,一邊代為回答:“程楓君是我請來的。我加班報到南京的全部電文,都是他撰寫的,其中有些外文和專業術語,我不懂,得隨時向他請教。”

朱忱“嗯”了一聲,接過劉豔遞給的咖啡,端在手上,卻不去喝。又問:“程楓君,聽說你今天下午找過我?”

“朱課長又為‘大東亞聖戰’立了一功,我想訪問你。”

朱忱並不買賬,險惡的目光箭一樣地射向程楓:“我立了什麼功?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這個……”

“怎麼?說不出來了?”

“最近整理的資料太多,讓我想想……”

朱忱惡狠狠地說:“別打馬虎眼!”

報務室的空氣頓時凝固了。朱忱耀武揚威地踱著方步,眼睛隨著腳步的移動一步緊一步地逼視程楓:“你為什麼到夜呣斜巷去?如果說不出理由,你就是共諜的同夥!”

劉豔雖不知二人談話的背景,但知道今晚朱忱是來者不善,見他步步緊迫,不禁為程楓捏了一把汗。

在朱忱“釣到一條大魚”的喜悅剛泛上心頭的時候,程楓慢條斯理地從交給劉豔的資料裏找出一張印滿洋文的剪報,念了一遍朱忱聽不懂的話,再用中文對他說:“這是一份剪報。報上講:共諜在夜呣斜巷的窩點被搗,華務課長朱忱又立功勞。這就是我下午到夜呣斜巷去的理由。”將剪報遞給朱忱。

朱忱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正如程楓所料,他連字母都不認識。

他將剪報還給程楓,問:“這是什麼報?”

“《羅賓漢報》。”

朱忱搖搖頭:“沒有聽說。”

“我也是頭一次見到。”

“這些記者真是神通廣大!”

“跟你們華務課不相伯仲。”程楓拍了拍朱忱的肩膀,“朱課長,你可知道,我們這裏的電文都是發往南京,再轉到東京,過不了兩天,連日本天皇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一向老謀深算、應對如流的朱忱,此時竟答不上話。

劉豔這才明白,程楓是在戲弄這個同事們都十分討厭的家夥。她見朱忱一臉窘態,不禁投給程楓一個會心的微笑。

柳石對王主任說:“昨天晚上,跟老肖一直聯係不上,卻意外地收到了程楓從澳門發來的密電。你先看看電文。”

王主任看電文。柳石站在窗前沉思。窗外,一隊遊擊隊員正向打靶場走來。

王主任看完電文後說:“汪樹平被捕,祁先發被殺,得趕緊派人去澳門。”

柳石指出:“這個人必須具備諜報員和偵查員的雙重素質。”

王主任讚同地說:“對!一定要有偵查破案的本事,查明殺害祁先發的凶手,奪回被劫走的油庫坐標!”

柳石問:“你看派誰去?”

王主任站到窗前,指著打靶場上的一個年輕人說:“派他去。”

柳石向窗外望去,那個年輕人正在同遊擊隊員交流射擊經驗。他26歲,有一對機警靈活的眼睛和山梁一般的鼻子,端正的嘴輪廓分明,體魄像鐵打銅鑄般結實。

柳石指著那個年輕人問王主任:“你說的是那個湖北來的大學生?”

王主任說:“就是他——嶽劍忠,原籍廣東,生長在湖北武漢,在南京上的大學。武漢淪陷前夕,父母在日機的狂轟濫炸中喪生,他為報國仇,雪家恨,毅然投筆從戎,輾轉回到原籍,找到我們東江縱隊司令員曾生同誌,由曾司令員親自批準他參加遊擊隊。”

“嶽劍忠在大學裏學的什麼專業?”柳石問。

“刑事偵查。”

“這正是我們目前最需要的。”

“所以,曾司令員特地安排他到我們情報部門工作。嶽劍忠不僅具備偵查破案的理論知識,也有偵查破案的實際經驗,偵破了好幾起大案,被譽為神探呢!”

窗外,嶽劍忠在實彈射擊中將5發子彈全都打中靶心,博得遊擊隊員們熱烈的掌聲。

柳石斬釘截鐵地說:“好,派嶽劍忠去澳門。”

“隻有他才具備諜報員和偵查員的雙重素質。”王主任知人善任。

“還得跟嶽劍忠找一個搭檔。”柳石提議,“這個人必須是澳門人,熟悉那裏的情況。”

王主任擺擺手:“這,我可沒有人選。”

柳石思忖片刻:“我倒有一個。走,去看看!”

抗日宣傳隊正在村頭演出,村民圍成一圈觀看。

一位女青年淒婉地演唱《黃河怨》:風啊,你不要叫喊!雲啊,你不要躲閃!黃河啊,你不要嗚咽!今晚,我在你麵前哭訴我的愁和怨!命啊,這樣苦!生活啊,這樣難!鬼子啊,你這樣沒心肝!寶貝啊,你死得這樣慘!我和你無仇又無冤,偏讓我無顏偷生在人間!今晚我要投在你的懷中,洗清我的千重愁來萬重怨!丈夫啊,在天邊!地下啊,再團圓!你要想想妻子兒女死得這樣慘!你要替我把這筆血債清算!你要替我把這筆血債償還!

女青年的表演情真意切,根據音樂旋律和節奏的變化,運用先沉後揚的嗓音,一會兒唱得婉轉、蒼涼,一會兒唱得激烈、悲壯,令觀眾無不為之動容。

站在圍觀群眾外邊的柳石,指著那位女青年對身旁的王主任說:“我說的就是她,名叫童娟,是個澳門姑娘,今年19歲。”

宣傳隊長馮英看到柳石,走過來招呼道:“柳石老師,您來看演出呀?”

柳石迎上去說:“馮隊長,我和王主任有事向您求援。”

馮隊長同兩人握手,問:“柳石老師,什麼事?”

“找你們宣傳隊借一個人。”

“借誰?”

“童娟。”

“她可是我們的台柱呀!”

“所以要向你求援嘛。”

在宣傳隊辦公室裏,馮隊長聽了柳石介紹的情況,爽快地說:“這麼重要的任務,我們一定大力支持!”

“非常感謝!”

“借調多長時間?”

“大概一個多月吧。”

“好,我去通知童娟。”

馮隊長走出了辦公室。

柳石向王主任介紹童娟的情況。童娟在澳門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隻因當鎖匠的父親不肯為澳門黑社會“友聯”堂口的頭目配鑰匙而慘遭殺害,母親憂鬱成疾不久病逝,她成了孤兒,幸虧有個姨媽照顧她。童娟從濠江中學畢業時,正值抗日救亡運動在澳門風起雲湧,她就跟隨澳門的抗日救亡團體回到內地,參加抗戰隊伍……王主任聽柳石講到這裏,對他說:“就在這個時候,童娟成了你的部下?”

“對。”

王主任又問:“童娟的父親是鎖匠,她繼承了家傳的開鎖技術嗎?”

“當然,她也身懷開鎖絕技。”

王主任興奮地說:“這一點對這次的澳門之行太重要了!”

童娟被馮隊長引進辦公室,她跑到柳石身邊,激動地拉著他的手:“柳石老師,能見到您真是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