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友章在走廊上碰見汪誠,對他說:“汪誠!課長讓你辦件事。”
“什麼事?”
“到你的母校濠江中學,找一個叫陳小威的學生取回一本唐詩。”
汪誠嘻嘻哈哈:“我當什麼大事?原來是小菜一碟,我這就去。”
吳友章一本正經:“這可不是小事,跟共諜汪樹平有直接關係!”
汪誠驚訝地:“真的?”
“還愣著幹什麼?快開警備車去!”
“是!”
吳友章叮囑道:“取不回那本唐詩,課長饒不了你!”
程楓訪問賭場經理後告訴嶽劍忠,汪樹平的那本唐詩被表哥陳克威借去,在兒子陳小威手中,陳小威是濠江中學學生;嶽劍忠當即說到童娟就是濠江中學畢業的,程楓一聽非常高興,讓嶽劍忠快通知童娟去母校取回唐詩。嶽劍忠回到童娟姨媽家,不見童娟,就跟劉媽說,童娟回家後,趕快到美副將大馬路茶話室來。
此刻,程楓、嶽劍忠就在這家茶話室等著童娟。所謂茶話室,實際上是澳門的公開吸毒場所。現時在澳門吸食鴉片是合法的,鴉片稅一直是澳葡政府財政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
嶽劍忠看見童娟,把她迎過來:“阿娟,你來得好快!”
“大偵探有事找,我豈敢怠慢?我一回家,聽劉媽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就趕來了。什麼事?”
“有一件事等著你去辦。”嶽劍忠指著程楓說,“先介紹一下,這就是柳石老師多次向我們提起的程楓,他公開的身份是《東南日報》記者。”
程楓和童娟互相問好,握手。
“童娟,我知道你是從濠江中學畢業的,”嶽劍忠問,“現在學校裏還有你熟悉的老師嗎?”
“有呀!她就是杜老師,我的班主任。當年我畢業回大陸參加抗日救亡運動,杜老師特地為我送行,還資助我路費。”
“杜老師?”程楓插話,“她可是澳門教育界的知名人士!”
“杜老師還記得你嗎?”嶽劍忠問童娟。
“怎麼會忘記?杜老師昨天過生日,我還特地去看望了她。”
“那太好了!”嶽劍忠認為這樣一來,取回唐詩更方便了,“阿娟,你再去找杜老師,通過她找一個名叫陳小威的學生,取回一本《唐詩三百首》。”
童娟不解地問:“這件事很重要嗎?”
“很重要,回頭再跟你講。你現在就去,趁濠江中學還沒有放學。”
“好。我這就去。”
童娟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程楓望著童娟的背影,對嶽劍忠說:“童娟作為濠江中學的校友,去辦這件事最合適!”
嶽劍忠深有感觸:“多虧柳石老師的果斷決定,為這次的行動派來了一位濠江女兒!”
童娟大步流星向濠江中學走去。縱然她身輕腿健,腳底生風,也趕不上汪誠的四個輪子。當她還在匆匆趕路的時候,汪誠已將警備車開到濠江中學門口停下,找到老校工,指名要見杜老師。
杜老師正在語文教研室裏批改作業,老校工走進來對她說,有一個您過去的學生找您,杜老師問是誰?老校工說,那個學生叫汪誠。
“汪誠?”杜老師想了一下,“是有這麼一個學生,不過他的學生成績很差。”
“他現在可神氣了!”老校工撇了撇嘴。
“怎麼個神氣法?”
“他是開著日本人的警備車來的,腰上還別著手槍呢!”
“這麼說,他在日本特務機關工作?”
“我看是的。”老校工鄙夷地說,“這可是我們濠江中學的敗類啊!”
杜老師表示同感地搖搖頭。
老校工問:“見不見他?”
“他既然來了,就見見吧。”
汪誠在會客室裏蹺起二郎腿坐著,嘴裏叼著香煙。他見杜老師走進來,出於禮貌從座位上站起:“杜老師,您好!我是汪誠。”
“汪誠同學,你好,請坐。”
汪誠坐下時,擺弄了腰間的手槍,以便坐得舒服些。
杜老師注意到那支手槍。
汪誠剛坐下,劈頭問道:“學校裏有個陳小威吧?”
杜老師警覺地說:“汪誠同學,你找陳小威有什麼事?”
“陳小威的父親告訴我們,他手上有一本唐詩。”
杜老師問:“這本書跟你們的工作有關嗎?”
“它涉及一起案子。”
杜老師一怔,但不動聲色:“有這麼重要?”
“很重要,我們要拿回去研究研究。”汪誠打起官腔。
“陳小威正在上課,你稍等,我去找他。”
杜老師離開會客室。她返回時,將一本《唐詩三百首》交給汪誠:“汪誠同學,你看是這本唐詩嗎?”
汪誠接過《唐詩三百首》,隨手翻了翻,問:“是從陳小威那裏拿來的嗎?”
“是的。”
“那就是這本。”
汪誠開著警備車剛離開,童娟就從另一個方向趕到。
童娟熱情地向老校工打招呼:“王師傅,您好!還認得我嗎?”
“是童娟呀!”老校工將老花鏡向下挪了挪,“你是我們學校的優等生,怎麼會不認得呢!有什麼事嗎?”
“我想找杜老師。”
“杜老師在,我去喊她。”
老校工走進語文教研室,告訴杜老師又有一個學生來訪。杜老師正拿著一本《唐詩三百首》蹙眉沉思,聽說來訪的學生是童娟,她的眉頭舒展開來,對老校工說,昨天我過生日,她送了一個大蛋糕到我家裏,她今天來,肯定有事,立刻跟著老校工來到會客室。
童娟見杜老師走進來,迎上去說:“杜老師,又見到您了!”
“讓我猜一猜,”杜老師說,“阿娟,你今天是為唐詩的事來找我吧?”
童娟一驚:“杜老師,您是怎麼猜出來的?”
杜老師平靜地說:“剛才汪誠也來找過我。”
“汪誠?那個愛打架的同學?”
“就是他。”
“汪誠為什麼事找您?”童娟感到很奇怪。
“為陳小威的那本《唐詩三百首》。”
童娟擔心地問:“您給他了?”
“我是給了他一本唐詩,但不是陳小威的那一本,而是另外一本。”
童娟興奮地說:“真的?”
“我發現汪誠當了特務,他聲稱陳小威的那本唐詩涉及一起案子,如果我把那本唐詩交給他,可能又有進步人士遭到迫害。”
童娟肅然起敬:“杜老師,您真好!”
“阿娟,你等一下,”杜老師起身,“我去把陳小威的那本《唐詩三百首》給你拿過來。”
“謝謝杜老師!”
嶽劍忠、程楓在美副將大馬路茶話室等待童娟。程楓向嶽劍忠介紹濠江中學的情況。濠江中學是澳門唯一不收費的中學,經費靠社會資助,在這動蕩的年代,這種做法使得許多家境清貧的少年能夠入學。
程楓還說,童娟提到的杜老師,是一位來自南京的大學生,以豆蔻年華投身澳門教育界,一幹就是好多年,在亂世中曆盡艱辛不改初衷,以積極支持祖國抗戰為自己的神聖使命……童娟走進來,神氣地拿出一個紙包對嶽劍忠、程楓揚了揚。
嶽劍忠問:“唐詩拿到了?”
童娟點點頭:“拿到了!”
程楓問:“還順利嗎?”
“千鈞一發!”
“這麼驚險?”嶽劍忠同程楓相視一笑。
童娟坐下來,把杯子裏的茶一口喝幹。“我的同學汪誠當了日本特務,他比我先一步趕到學校,也要陳小威的那本唐詩,杜老師十分警覺,給了他一本‘贗品’,等我趕去時,杜老師把‘真本’給了我。”
程楓讚賞地說:“多虧了杜老師!”
童娟臉上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她打開紙包,將一本《唐詩三百首》放到桌上。
三人湊過頭去……汪誠得意地吹著口哨,走進辦公室對吳友章說:“陳小威的那本唐詩拿到了!”
“這麼快?”
“我老汪出馬,一個頂倆。”
吳友章問:“該不會是‘贗品’吧?”
汪誠拍拍胸:“絕對正宗!”
嶽劍忠、程楓、童娟在逐頁翻看童娟從杜老師那裏拿來的“真本”《唐詩三百首》。
終於,他們在書頁折了角的那一頁印的“杜甫·春望”上麵,看到一個用鉛筆劃的星形符號。
童娟的眼睛瞪得滾圓,壓低嗓子激動地說:“對,就是這首詩!”
程楓興奮得直點頭。
嶽劍忠看著這首唐詩,輕聲吟哦: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