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忱細小的眼睛豁然明亮起來。
“吳友章的跟蹤對象——童娟。”
“何以證明?”
“童娟是我在濠江中學的同學,這把刀我用過。此外,刀上可能留有童娟的指紋……”
女警官插話:“刀上除了吳友章自己的指紋外,確有別人的指紋。”
“找到童娟,提取她的指紋進行比對。”
汪誠胸有成竹。
“就這麼辦,你帶幾個兄弟去把童娟抓來!”
汪誠同幾名特務驅車駛離高士德馬路,全速向十月初五街進發。
然而,嶽劍忠、童娟離開中央酒店後,並沒有回到姨媽家。
汪誠趕去時撲了個空。
他並不氣餒,讓一名手下開車將那位葡籍女警官接過來,把童娟今天剛用過、上麵留下她的新鮮指紋的小圓鏡帶走,以便同瑞士軍刀上留下的指紋進行比對。
早上,那位葡籍女警官打電話通知朱忱,童娟用過的小圓鏡上留下的指紋,跟瑞士軍刀上的另一枚指紋對上了。朱忱於是親自前往中央酒店,了解昨晚童娟和嶽劍忠的活動情況。
汪誠奉命趕去時,舞廳馬經理正在跟朱忱談昨晚的事:“我說朱老板,你的這個部下真醒目,又會辦事又會享受,他抱著那位靚女跳舞,故意把那個帥哥晾在一旁迷惑他,卻布置我暗地裏進行監視……”
“馬經理,你在老板麵前說我的壞話?”
汪誠向上司致意後,打趣地說。
“他在誇獎你呢!”
朱忱指示汪誠坐下。
馬經理像球一樣地“滾”到汪誠身邊,給他倒了一杯咖啡。
“有勞大駕。”汪誠友好地看著馬經理,“昨晚有收獲吧?”
“有!那個帥哥趁你跳舞的時候,一個人去了9號包房。”
“去幹什麼?”
“門關了,不知道,但是形跡可疑。”
“9號包房當時由誰包租?”
“客人來我們這裏包房間是不登記的,但你有言在先,我特地查了一下,包房裏的客人叫夏長勝。”
“他是幹什麼的?”
“是個裁縫,在草堆街開了一家製衣店。”
“不,事情並不這麼簡單。”朱忱打了一個手勢,似乎對這個情況很感興趣,“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夏長勝在澳門各界‘八·一三’獻金活動中十分活躍……”
“好,我們就此告辭。”朱忱起身對馬經理說,“感謝你的合作。我會向王榮澤作先生報告,給你頒發獎金。”
“謝謝朱老板!”
馬經理一直將二人送出酒店。朱忱上車時,他討好地補充道:“朱老板,昨天晚上,我還看到《東南日報》的程楓也來過,坐的位置挨那個帥哥很近。這個情況不知道是否可供參考?”
“謝謝你,我會考慮的。”
車開後,朱忱對汪誠說:“澳葡警方早上通知我,那把瑞士軍刀上的指紋跟童娟的指紋對上了。這驗證了你的話:刀的主人是童娟。雖然還不知道她是不是殺害吳友章的凶手,但她同這個案子肯定脫不了幹係,警方已將她列為疑犯。嶽劍忠昨晚會見的夏長勝又有赤色背景,看來這兩個人來澳門並不僅僅是因為祁先發被謀殺,還可能有別的任務……”
“會不會是接替汪樹平的共諜?”
“現在去草堆街,拷問夏長勝,就會真相大白!”
朱忱的鷹鉤鼻聳動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澳門治安警察廳為查獲疑犯童娟,加強了對各卡口的控製,並在主要路口設置崗哨,對可疑車輛及行人進行盤查。
程楓開的帶有《東南日報》標誌的“順風”轎車,一路暢行無阻。
他將車開到草堆街,停在康公廟附近。從車上可以看到夏長勝的製衣店。
此時,正好是夏長勝的約定時間:上午10點鍾。
為了應付吳友章屍體口袋裏的瑞士軍刀被發現後出現的複雜局麵,程楓提前將嶽劍忠、童娟從他安排的住處接上車,還建議二人化了妝,改換了衣著,但他仍不放心由童娟出麵到夏長勝店裏取衣服,特地帶來了劉豔。
程楓還推想,華務課在發現童娟跟吳友章的死有關後,一定會追查嶽劍忠昨晚的活動,因而有可能危及夏長勝。他同嶽劍忠商量,決定在取衣時塞給夏長勝一張紙條。
此刻,程楓看到眼前無可疑情況,將取衣單和紙條交給坐在助手席上的劉豔:“得請你跑一趟。”
程楓的目光裏飽含溫情。
劉豔默默地望了程楓一眼,接過兩張條子下車去了。
在程楓的熏陶下,這位出身富商家庭的千金小姐成了一名“編外”的地下工作者。
劉豔走進夏長勝的製衣店。
夏長勝打量這位素未謀麵的女士。
一輛警車呼嘯而過。
“老板,我來取開司米女上裝。”
劉豔將取衣單遞給夏長勝。
夏長勝核對後,將女上裝交給對方。
劉豔接過衣服時,將紙條塞給夏長勝。
劉豔轉向出門。夏長勝不動聲色地看著紙條:
情況複雜,建議暫避。
夏長勝目送劉豔上了“順風”車。車剛開走,他囑咐一位店員:“黑仔,我有事回廣州一趟,店裏請你幫忙打理。”
夏長勝離開製衣店還不到10分鍾,朱忱、汪誠帶領大隊人馬趕到……汪誠沮喪地低著頭。
朱忱這次沒有發火,反倒安慰這個部下:“阿誠,別這麼小家子氣,王榮澤作先生回來,晉級肯定有你的份。”
“我無功不能受實祿。”
“你有功。”
“是嗎?”
“你指使馬經理發現嶽劍忠跟夏長勝接頭,而夏長勝又逃跑了,這跟拷問夏長勝的結果是一樣的,證明嶽劍忠、童娟確實是接替汪樹平的共諜!”
“下一步怎麼辦?”汪誠問。
“我已經部署了重點緝捕!”朱忱詭秘地說。
汪誠沒有聽懂這句話的含義,但不敢向上司打聽。
南國明豔的陽光照到朱忱暗自得意的臉上和筆挺的西服上,給草堆街投下一個健碩的身影。
程楓開著“順風”車穿過美基街,進入巴素打爾古街,將車停在路邊。
“劍忠,阿娟,我們得分手了。”
程楓心中充滿惜別之情。
“是啊,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嶽劍忠的嗓音有點發顫。
童娟、劉豔互相拉著手。
程楓將一個沉重的包包遞給嶽劍忠。包裏有《東南日報》采訪證,一支供童娟使用的瓦爾特PPK型手槍、備用彈匣和幾十發子彈,並為童娟上次繳獲的給嶽劍忠使用的勃朗寧HP手槍提供了備用彈匣和更多的子彈。
嶽劍忠鄭重地接過包包。
劉豔將開司米女上裝遞給童娟。
童娟將它穿上,謹慎地摸了摸口袋夾層。
程楓看看嶽劍忠手中的包包,又看看童娟的上衣口袋,語意深長地說:“很沉啊!”
童娟答道:“我們知道其中的分量。”
程楓、劉豔下車。
嶽劍忠、童娟換到駕駛席、助手席上。
“開車吧!”程楓說。
嶽劍忠以嫻熟的動作將車發動。
“這輛車是我們濠江兒女送給祖國人民的,你們就一直把它開到抗日第一線吧!”
程楓拍了拍嶽劍忠的肩膀。
“我是濠江兒女的代表,一定把大家的心意帶到。”
童娟的話音堅定有力。
“順風”車開走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從正在揮手的程楓身邊飛過來:“別忘了,還有我的一份!”
嶽劍忠沉著地開著“順風”車,沿巴素打爾古街向北行駛。
嶽劍忠對程楓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所做的工作十分感激,對他注重細節的嚴謹態度尤為佩服,而這是一名情報人員必須具備的素質。由於他的積極配合,九尤半島地下秘密油庫坐標A圖和B圖已順利合攏,正揣在童娟穿在身上的開司米女上裝口袋夾層裏。濠江之行的任務已完成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就是通過澳門關閘了。
沿途,警車嘶鳴,氣氛緊張。嶽劍忠開的“順風”車幾次同警車擦身而過,嶽劍忠不僅沒有遇到麻煩,有一次,一位葡籍警官還友好地向他招手致意。
這是《東南日報》標誌所起的作用。
過關閘時,《東南日報》采訪證是否也有這麼大的神通?
這一點,程楓心裏最清楚。這個“采訪證”能不能成為嶽劍忠、童娟過關閘的護身符,全在於一根電話線兩頭的反應。在關閘值勤的葡軍軍官查看了這個證件,一般情況下都會及時放行,不會留難。如果日本特務機關華務課派出專人在關閘督促檢查,特務看了嶽劍忠的證件,肯定會打電話到東南日報社核查,倘若被接電話的人證實,二人就可順利過關;倘若被接電話的人否認,二人就會大難臨頭!
因而,程楓同二人分手後,迅即和劉豔趕回報社,劉豔返回報務室,他則一門心思守在電話機房,以便隨時接聽電話。兩條性命和一份完整的油庫坐標的安危,全都係在這部電話機上。
每當電話鈴響,程楓就汗毛直豎,生怕別人搶先接電話,更怕被社長叫去幹別的事。
程楓正想到社長時,社長不期而至。
社長隨口問道:“程楓君,在等電話呀?”
見鬼!他怎麼知道的?程楓心裏嘀咕道。啊,電話機就在對麵台子上,伸手可及。
程楓站起來:“報告社長,我是在等電話。本埠各報社都在關注二龍喉公園凶殺案,我在等待警方的最新消息,以便在第一時間將信息電告南京。”
社長讚賞地點點頭:“程楓君,好好幹!”
嶽劍忠駕駛的“順風”車穿過罅些喇提督大馬路,上了關閘橫路。
“我們就快過關閘了!”嶽劍忠對童娟說。
程楓在社長走後,接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電話,這時看了看手表。
“他們就快過關閘了!”程楓對自己說。
他剛抬頭,瞥見朱忱大搖大擺走進辦公室。
朱忱用挑剔的目光看著程楓。
“程先生,在忙啊!”
程楓給朱忱讓座,同時在心裏罵道:遊神鬼!早不來遲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
當然,程楓並不知道,朱忱是在聽了中央酒店舞廳馬經理打的“小報告”,程楓昨晚坐在與嶽劍忠相鄰的卡座上,來這裏探聽虛實的。
朱忱自己點燃一支煙,蹺起二郎腿。
“程先生,你的那個楓字怎麼寫?”
“朱老板,你可是明知故問。”
“啊,記起來了,報紙上經常有你的名字,是楓葉的楓吧?”
朱忱站起來,吞雲吐霧,踱著方步。
“楓葉紅了,一片赤色……意味深長啊!”
朱忱以程楓的名字為由頭,對他進行旁敲側擊。
原來如此!程楓頓時明白朱忱來者不善,決定反擊。
“朱老板,抓一個赤色分子給多少獎金?”
“什麼意思?”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果獎金高,我想辭去報社的工作,專門去抓赤色分子。”
“有線索?”
“一條重要線索:本埠有個大佬名叫朱忱,朱者赤也,忱者真誠也,這個大佬是個貨真價實的赤色分子……”
程楓快意地笑起來。
朱忱也笑了,但笑得很勉強。
車到關閘。嶽劍忠、童娟下車,接受出關檢查。
在鎮守關閘的著裝整齊的葡軍中間,幾名身穿便衣的人員特別打眼,不用問就知道是華務課的特務。
葡軍軍官瞥了一眼《東南日報》的采訪車,對嶽劍忠很客氣。
“是報社記者嗎?”
嶽劍忠點頭稱是。
“到哪裏去?”
“去廣州采訪。”
“有證件嗎?”
當嶽劍忠將證件交給那位葡軍軍官時,一名特務一把奪過來,翻來覆去查看。
另一名特務提醒道:“老大,何必費這個功夫呢!打個電話到報社問問:是否派了這個人到廣州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