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陽光下,一輛來自異國的華麗車輦正奔行在梁國的官道上,仿佛昨夜那殘酷血腥的一夜鏖戰隻是一場幻夢。
駕車的赫連善神情平淡,使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但卻透著一絲與他身為祁善和右衛將軍之時完全不同的從容和深邃。
那幾乎是一種術師獨有的從容和深邃,並且是達到了一定境界的極為優秀的術師,在自身所掌握的力量能夠主宰足夠多的人之生死,那種由內而外所散發出的絕對的自信。
他專注地望著前方的道路,而在他所駕馭的車輦前後,那原本應該黑壓壓一片的隨護軍士此刻卻一個不見。
於是,這是一輛孤獨的車輦。
不過,那些軍士並沒有死——準確地說,他們並沒有全死。當將近黎明,因為有赫連善和青禪加入的景國軍士一方,呈現壓倒性的優勢將那來自廬陽城的刺殺隊伍盡數斬殺時,赫連善清點過己方的生存人數,還有五百七十七人。
在交戰前期,因為赫連善和青禪都在隱藏各自實力,那近一千兩百人多數是在那時犧牲的。
這讓赫連善異常自責,在沉默了許久之後,赫連善嗓音幹澀地發出命令:“眾軍士聽命,即刻回景國複命,餘下的路程,已不需要你們隨護。你們見到陛下之後,隻說途中遇襲,傷亡慘重,但卻護送公主到達了梁國皇宮,完成使命;而我在禦敵之戰中犧牲。還有——”
“今晚,我和公主的事,你們絕對不能外傳。這既是身為統領的我的命令,也是……身為兄弟的我的請求。”
青禪站在赫連善身後,月光之下,她望著後者挺拔的身軀,從其話中聽出一絲不舍的情緒。而那五百多景國軍士亦是齊刷刷地注視著他,目光深切。
許久,相顧無言,卻有一分隱忍真摯的情感在他與他們之間蔓延流轉。
這就是男人之間的情義嗎?他對他們抱著絕對的信任,要他們對皇上說他已死,這樣,他就再也不能回到景國,也就再也不能與這幫兄弟相見。那麼,他的妻兒又該怎麼辦呢?
“他們真的能做到嗎?對你和公主的秘密守口如瓶。你要知道,一旦這個秘密泄露出去,後果會有多麼嚴重。”般若仿佛鬼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淡淡地問。
“能。”赫連善的語氣格外肯定,“我的兄弟,我相信。”
“嗬嗬,總覺得,還是全部殺掉比較放心。如果你不忍心出手,我不介意親自麻煩。”
般若的話讓站在一側的青禪渾身一顫,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前者。
全部——殺掉?這些才與自己一同浴血奮戰的景國軍士?這些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兄弟?可她之前不是還出言刺激自己出手,還說什麼如果一個君主連追隨他的臣民都保護不了、又有什麼資格接受這些臣民的追隨這樣的話。
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竟如此善變且狠心。
最終,在赫連善的一再堅持之下,般若終於同意對那剩餘的五百多景國軍士放行。不過,般若曾說要將其趕盡殺絕的話,卻在青禪的心底烙下了深刻的陰影。
以至於坐在奔行的車輦之中,青禪都是一直側著頭,不願看她一眼。
“為什麼?”仿佛實質一般讓人窒息的沉默,終究還是被青禪出聲打破。
隻是那依然倔強地偏著的頭,和那冷沉如冰的語氣,表達著她對般若的一絲厭惡和不滿。
“不為什麼,帝王之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