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的馬蹄和旋轉的輪轂,在空闊的街道上發出清晰的回音。整座臨安城仿佛一座無人居住的空城,幽深,寂靜。
“似乎……太安靜了,安靜得都有些過頭了。”青禪屏息側耳,隻聽見自己乘坐的車輦在行駛時的聲響。
然而,她的話也沒得到以往來自般若的回應。
她詫異地凝眸,才發現般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不見了,寬敞的車廂內隻餘自己一人,而車輦在這時停下了。
她蹙眉起身,掀開車簾,一股重重的濕氣撲麵而來。
本該駕車的赫連善也不見了。
馬車這時停在了一條街道的正中,不前不後,不偏不倚,一片無故升起的濃霧遮住了青禪的視線。而在那濃霧深處似乎隱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讓感官敏銳的馬駒裹足不前。
踟躕不前的馬蹄慌亂地踩踏著青石板鋪就的路麵。
嗖地一聲,一支水箭毫無預兆地自前方的濃霧深處,朝著青禪直直射來。
“嗬——”青禪措不及防,被水箭擊中肩頭,一朵血花綻開。
青禪甩下車簾,躲入車廂之內。
然而,那一支水箭仿佛作戰時引領千軍萬馬的前鋒,無數支水箭緊隨其後,鋪天蓋地地射向青禪藏身的車輦。
“嘶——”不過兩三息,那匹載著青禪一路而來的馬駒就在箭雨中被射殺身亡。
在發出一聲淒慘的長嘯之後,龐大健碩的馬身轟然倒地,殷紅的鮮血流淌一滴。千瘡百孔的車輦也隨之失去了平衡,斜斜地墜落於地。
“噠——噠——”一串腳步聲傳來,一個身穿水藍色長衣的身影自濃霧深處走至殘破不堪的車輦前。
從那頎長健壯的身形可以判斷這是一名男子,他蒙著麵,雙目平靜如水,並不像以往那些襲擊青禪的術師那般滿含殺氣。
如此可見來者之優秀,生死不能攪動其情緒。
在旁人看來,那輛車輦已被無數支水箭射個通透,藏身其中之人亦必死無疑,可男子卻依舊戒備地望著倒在地上、毫無動靜的殘破車輦,沒有轉身離開。
景國五公主一行人能夠三番五次地應對大批術師的襲擊並且將他們一一反殺,其中必定藏有一個極為厲害的角色,縱使自己再優秀,他也不相信自己會如此輕易得手。作為白氏一族的後起之秀,他被人稱之為天才。可是,在他自己看來,所謂的天才,除了擁有超越常人的實力之外,更重要的,還要擁有超越常人的謹慎和縝密。
“真是一個謹慎的人呢,如此才更難對付,難怪會被稱為白氏一族之中的天才,和公主的資質不相上下了。”在遠離戰局的一處屋頂之上,般若高立其上,背對清輝。
“不過,公主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當第二道封印解開的時候,她便可以開始展露屬於她的鋒芒了。”
“唳——”一聲響徹雲霄的清嘯忽然響起,水霧氤氳的朦朧月色之下,隱約可見一個伸展著六隻翅膀的巨大身影。
那隻龐然大物竟然也藏身於與其毫不匹配的車輦之中,因為其的現身,相比狹小的車輦被撐破開來,碎片四處飛濺。
在那六隻巨大翅膀的幾次拍打之下,一陣暴風卷起,那一大片籠罩著戰局的濃霧隨之消散。
“六翼祈鶴!”男子望著麵前的龐然大物,眼角一跳,衣襟被暴風掀動著獵獵作響。
六翼祈鶴,身為實力強大的妖魔,形態與鶴無異卻有六翅,且體大無比,高有三丈,翼展足有六七丈。此刻,其將線條流暢優美的六翼完全伸展開來,仿佛一座飛簷翹角的奇麗建築,矗立在夜色之中。
手捂流血肩頭的青禪在其的庇護之下,冷冷地注視著男子。
她依舊穿著那一襲月牙白宮裝,隻是,裙裾處原本繡著的那一隻栩栩如生的六翼祈鶴,此刻已脫離不見。
“早就聽說景國五公主為庶出,亦並未衍生景國皇室的術師血脈,乃常人一個,看來傳言並非屬實呢。”男子雙眼微眯,仰望著那隻巨大的六翼祈鶴,又將目光轉向青禪,“真是令人驚豔的能力,是類似於召喚一類的能力嗎?可是,景國皇室一脈的能力為風,那麼,你的能力又從何而來?”
青禪依舊以清冷的目光與男子對視,許久,唇邊扯出一個淡然又讓人覺得憂傷的微笑:“從何而來?啊,大概是因為失去和不幸,還有一些你不了解的痛苦而來。”
“我不了解的痛苦……”男子望著青禪的目光微微一閃,忽然覺得麵前這個麵容精致又帶著一絲稚嫩的女子,讓人不禁聯想到柔弱。
在那樣冷硬的外表之下,也許藏著的是一顆布滿瘡痍的心吧?
是的了,多年以來外人從不知景國五公主的術師身份,十有八九是她本人刻意隱藏。大概是為了隱忍退讓,以免引起敵人的忌憚和殺心吧?自古以來,皇室之中便因為各種利害內鬥不斷,其中的恩怨血淚是常人所想象不到的。
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她應該也是很辛苦的。不過,此刻兩人正處於敵對關係,麵對你死我亡的局麵,他——早已習慣殺伐的梁國驃騎將軍白蒙,是不會懷有絲毫憐憫和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