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這個說法,朱厚熜應稱伯父朱樘為父親,稱伯母朱樘的妻子為母親,而改稱自己的父親為叔父,改稱自己的母親為叔母。從禮法上看,如果追封興獻王為帝,那就是對正德帝不孝;而不追封,對嘉靖個人來說就是對生父的不孝。嘉靖很顯然不能接受後者的事實。

朱厚熜即位後第六天,就下詔令群臣議定他自己的生父興獻王為"皇考",按皇帝的尊號和祀禮對待。這樣以支持派張聰、桂萼等新貴和反對派楊廷和父子與許多大臣展開紛爭。

首輔楊廷和與禮部尚書毛澄,合著了一篇《崇祀興獻王典禮》,在禮官議興獻王主祀稱號時,"廷和檢漢定陶王、宋濮王事授尚書毛澄曰:"是足為據,宜尊孝宗曰皇考,稱獻王為皇叔考興國大王,母妃為皇叔母興國太妃,自稱侄皇帝名,別立益王次子崇仁王為興王,奉獻王祀。有異議者即奸邪,當斬。""《明史·楊廷和傳》。毛澄依照楊廷和的意思,在正德十六年(1521年)五月七日率臣奏言,除舉漢定陶王、宋濮王兩例為據外,特引程頤之言曰:為人後者,謂所後為父母,而謂所生為伯、叔父母,此生人之大倫也。然所生之義,至尊至大,宜別立殊稱。曰皇伯、叔父某國大王,則正統既明,而所生亦尊崇極矣。(《明史·毛澄傳》)

漢代定陶王和宋代濮王的故事被他們拿來套用。漢成帝一直都沒有兒子,於是他在宗親中選擇了共王的兒子定陶王立為皇太子,並將其作為自己的兒子養在身邊一直到其繼位成為漢哀帝。為了延續共王的子嗣,又從楚孝王那裏選擇了一個孫子以繼作共王的子嗣來接替共王的位置。宋代的例子和這個基本差不多,宋仁宗也沒有兒子,於是從濮王那裏找了個孩子養在宮中改名變成自己的孩子以備繼承皇位,這個孩子就是後來的宋英宗。

這年七月觀政進士張璁上疏:"朝議謂皇上入嗣大宗,宜稱孝宗皇帝為皇考,改稱興獻王為皇叔父興獻大王,興獻王妃為皇叔母興獻大王妃者,然不過拘執漢定陶王、宋濮王故事,謂為人後者為之子,不得複顧其私親之說耳……比有言者,遂謂朝議為當,恐未免膠柱鼓瑟而不適於時,黨同伐異而不當於理,臣固未敢以為然也。夫天下豈有無父母之國哉!臣廁立清朝,發憤痛心,不得不為皇上明辨其事。"張璁指出:漢哀帝、宋英宗為共王、濮王之子,是因成帝、仁宗無子,皆預立為皇嗣,養於宮中,嚐為人後。今武帝已嗣孝宗十七年(實十六年),"臣讀祖訓曰: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今武宗無嗣,以次屬及,則皇上之有天下,真猶高皇帝親相授受者也。故遺詔直曰:"興獻王子倫序當立。"初未嚐明著為孝宗後,比之預立為嗣養之宮中者,其公私實較然不同矣。"世宗得張璁疏,曰:"此論出,吾父子獲全矣。"然廷臣大駭,群起攻擊張璁。楊廷和說:"秀才安知國家事體。"於是張璁被黜為外官。恰巧當時宮中發生火災,楊廷和趁機指出,這正是天老爺對違反禮教之徒的一種懲罰,朱厚熜必須稱親生父親為叔父,稱親生母親為叔母,上天才會高興,才會保佑明朝,不然會受到上天的懲罰。朱厚熜母子自問不能抗拒上天,隻好照辦。

早在正德十六年九月二十五日,嘉靖的母親蔣王妃來到京城,跟兒子團聚。當她走到了北京城郊時,嘉靖提出要以母後的儀仗,從大明中門入宮,並祭拜太廟,頓時朝野輿論大嘩,張璁派和楊廷和派互相爭執鬧得不可開交。

城外的蔣王妃也不甘寂寞,她在聽說嘉靖要稱呼孝宗為皇考時,不禁大怒,對身邊的迎接官員高呼:"我的兒子!為什麼要變成別人的兒子!"憤怒之餘,蔣王妃寧願在城郊簡陋的行驛住著,在自己的丈夫沒有獲得尊號之前,拒絕入城。世宗則以"避位奉母歸"要挾大臣。楊廷和隻好同意世宗父母為帝後。但是,禮議之事並未就此完結,朝臣因議禮而形成的派別鬥爭曠日持久。

嘉靖二年(1523年),張璁與桂萼、胡鐸互相辨析大禮議。是年十一月,桂萼上疏,重申大禮議:"今禮官失考典章,遏絕陛下純孝之心,納陛下於與為人後之非,而滅武宗之統,奪獻帝之宗,且使興國太後壓於慈壽太後,禮莫之盡,三綱頓廢,非常之變也……臣聞非天子不議禮;天下有道,禮樂自天子出。臣久欲以請,乃者複得席書、方獻夫二疏。"嘉靖三年(1524年)四月,嘉靖正式下令恢複舊稱,伯父仍稱伯父,父親仍稱父親,追尊世宗父母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本生聖母章聖皇太後"。理學家衛道士又一次大為震動,楊廷和的兒子楊慎(楊廷和離職歸家)尤其激烈,他大聲疾呼說:"國家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另一位大臣王元正也哀號說:"萬世瞻仰,在此一舉。"於是包括各部尚書在內的全體高級官員數百人,一齊集合在左順門外,匍匐跪下,大喊朱元璋和朱樘的帝王稱號。雖然有宦官奉朱厚熜的命令前來勸解,可是群臣依然"伏地如故",進行抗議。他們誓言在朱厚熜不改稱父親為叔父、母親為叔母之前,哭聲絕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