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經》開篇第一句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念了幾百年,可是還是沒有弄明白,人性本善還是本惡呢?金錢與道德湊在一起,選擇哪個占據首位?人性的善惡也許這個時候能夠發揮它最大的作用了,如何選擇,得看這個人的做事原則是什麼。如果這個人沒有原則,金錢與道德對他來說都是一樣,哪個更有利就選擇哪個。如果這個人有原則,什麼樣的原則才算是善,什麼樣的原則又算是惡呢?況且做事的原則有時候是變化的,跟隨社會環境的改變,人們價值觀念的轉化,往往用一種標準並不能全部概括。

《金瓶梅》中的王婆,為了能賺兩個錢,幫人牽線搭橋,拐騙人妻;何九隻是手頭不寬裕,竟然昧著良心,瞞天過海,幫著西門慶焚燒武大;楊婆子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西門慶掏出三十多兩銀子,就樂得不行,拚了命為孟玉樓出嫁鋪路。

人們常說:"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金錢卻是萬萬不能的。"西門慶每次辦事,都是大把大把地扔錢,隻有錢到了,事情就辦成了。更加露骨的還有,韓道國的老婆王六兒,她的目的更明確--勾引住西門慶,從他身上得到好處。每次跟西門慶在一起的時候,不是讓西門慶派韓道國去做買賣,就是向西門慶要錢要衣,她所付出的則是肉體上的代價,倒是簡單明了。明朝中後期社會出現這樣的價值觀念,是物欲橫流的結果,還是人性本質變形的結局?明代皇帝極力鼓吹程朱理學,以程朱理學為指導思想的八股文成為科舉考試的惟一選擇,從而鉗製人們的思想。但是,與此同時,皇權高度集中又導致了統治集團的墮落,明中葉以後的一些皇帝,不是修齋建醮,書符咒水,就是聲色犬馬、貪婪荒淫。所以,在明代,無處不見程朱理學,又無處不見對金錢、權勢、女色的追求。

西門慶曾經叫囂:"咱聞那佛祖西天,也隻不過要黃金鋪地;陰司十殿,也要些楮鏹營求。咱隻消盡這家私廣為善事,就使強奸了嫦娥,和奸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富貴!"(第五十七回)

這也標示著晚明社會思潮正在改變。那種赤裸裸的縱欲主義已成為一個新思想,並且這種新思想還被作為武器來對抗傳統封建倫理道德。以往被世人所不齒的追求自身享樂的人生目的,現在成了追求的目標。整個形勢的發展勢必忽略了人生責任和對自身價值的追求,進而逐漸演變成了倡導一種享樂主義、縱欲主義和極端個人主義的頹廢生活方式。《金瓶梅》所展現的正是晚明社會中儒家價值觀念漸漸消解,佛教、道教日益世俗化,貪婪趨利成為社會主導的價值取向。從明代中葉以來,社會經濟得到了極大發展。尤其是在南方一些手工業發達地區,出現了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萌芽。商品經濟的發展,帶來社會物質生活的豐富,社會上奢侈享樂、越禮逾製之風愈演愈烈。

在新的社會環境下,"拜金主義"在社會生活中急劇膨脹,出現了"金令司天,錢神卓地"的局麵。受封建倫理道德影響的封建官僚階層自身呈現出嚴重的人格分裂。雖然開口閉口仍是大講封建倫理道德,而實際行動上卻與封建倫理道德的"重義輕利"、"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生價值追求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社會責任感相違背。很多官員為了攫取財富,利用自身特權參與了商業活動,甚至出現了"官與賈無別矣,賈與官亦複無別,無官不賈,且又無賈不官"的局麵。

李贄認為當時現實生活中的普遍趨向"如好色、好貨,如勤學,如多積金寶,如多買田宅為子孫謀,博求風水為兒孫福蔭,凡世間一切治生產業等事,皆其所共好而共習,共知而共言者,是真"邇言"也"。對此他隻有一個解釋:勢利之心、趨利避害之心人人都有,這是人的自然本性,人心必然有私,"若無私,則無心矣"。因此他把人的自私欲望、趨利避害、追求享樂等看作整個道德的基礎。他認為趨利避害、追求享樂既然是人的本性,那就是合理的,不應該予以人為的限製。

從這個意義上講,他認為封建社會的禮是非禮,而真正的禮應該是人人認同,順其自然的,"無蹊徑可尋,無塗轍可由,無藩衛可守,無界量可限,無扃鑰可啟",一句話,就是完全沒有束縛,完全的自由。李贄看到了封建倫理道德對人性的壓抑,並以廣大民眾的價值趨向作為道德的基礎,這有其進步意義。但是他把趨利避害、追求享樂等視為人的本性和整個道德的基礎,並將其淩駕於一切社會規範之上,這顯然是對人性的扭曲。

明朝之所以使人性如此轉變,一切都歸於思想的束縛鬆弛,上層統治者的荒淫。明政府單方麵宣傳它的程朱理學,用程朱理學的盛行而使"節烈風氣盛行";而下層人們並不像政府期望的那樣,商品經濟的發展,城市經濟的繁榮,市民階層不斷壯大,他們不願意受程朱理學的束縛,肆意追求肉欲享受。森嚴的家長們"教導年輕好動的子孫們就範於現定的社會秩序,以期在社會上順利發展",而統治者也通過貞潔坊給社會的女子一種道德的模範,鼓勵女子恪守貞操,盡婦人之道,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