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毫不否認:“我不知道為什麼——至今也不知道。但一點不假,我確實第一眼就愛上他。”安娜深情地凝視著漢斯,我相信當年她這樣凝視著那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年輕俘虜。
有了安娜,漢斯成了德國戰俘裏最受人羨慕的一位,他可以享受到紅茶、香腸、奶酪和新鮮蔬菜——那是安娜的配給品。
不必描述這以後的一切,這段戰時戀情,足可使那麼多我耳聞目睹的現代浪漫蒼白乏味。
戰後,他們結了婚。安娜穿著租借的婚紗,那婚紗是舊的,已經洗過好幾水了。她手中捧的花是漢斯的妹妹們從樹林裏采擷的雛菊和野百合花。
安娜放下茶杯,急急地跑進臥室;漢斯衝我眨巴眼睛,臉上有得意的笑容。一會兒,安娜回來了,手上竟拿著一套嶄新的婚紗。這套婚紗價值5000馬克,用潔白的緞子和喬其紗縫製的,配著精致的花邊。我敢說,它配得起天下最美麗和最時髦的新娘。“這是漢斯送給我的。
”安娜緊緊地抱著那套婚紗,“是他專門訂製的,因為世界上沒有那麼胖的新娘。”
“我說過多少次了,”漢斯大聲地說,“是世界上沒有那麼美麗的新娘。”
它是安娜60歲的生日禮物。那天晚上,在搖曳的金色的燭光裏,漢斯把一個碩大的包裝精美的盒子送給她,淚光閃爍地說:“真對不起,它遲到了35年。”
漢斯把安娜扶進了臥室。
好一會兒,屋子裏響起了美麗的樂曲,一對新人出現在我眼前,新娘穿著已經不太合身的婚紗,他們白發如雪。新娘捧著一束紅玫瑰,挽著她的西裝筆挺的新郎,緩緩走來。
我的眼睛濕潤了。恍惚中,仿佛置身於40多年前那座被炮火毀損的教堂裏。
妥協
把婚姻感情分析得像數學公式那樣透徹明白,一切還有什麼味道呢!
黃玫瑰
很年輕的時候,以為自己永遠可以隻戀愛,不結婚。一次又一次轟轟烈烈地戀愛,永不受傷,永不厭倦。
那時,因為不懂得愛便不懂得痛苦,又因為年輕時生命強壯,傷口長得特別快,好了傷疤便忘了痛。
稍後很快發覺自己老了。我再也沒有18、22時的精力、興致和時間去應付約會,要梳洗打扮之後神采奕奕地出去示人,實在是勞心勞力的一件事。而畢竟隻有結婚,才能蓬頭垢麵,睡眼惺忪,衣冠不整地相見,那麼妥協吧。
寒冷冬夜,獨自擁衾而臥,窗外雨聲淅瀝,被窩溫暖卻不盡人意。想到一句詞“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淒清”,他不諳詩詞,但大概也懂得你心境。那麼就是這個人了吧。
和他去探朋友。老友那稚憨可愛的幼女笨拙地爬上他膝頭,坐得安靜乖巧,胖胖的小手摸摸他的臉。這令他受寵若驚,興奮莫名(嗬,這可憐的人,罕見有人對他這麼好)。後來他多次提起,神色溫柔,無限留戀。看來頗愛孩子……那麼就是他了吧。
從前我是很堅持的,無邊無涯的寂寞也習慣了,任憑自己漸漸腐爛,也不痛惜,覺得別人的熱鬧隻是別人的熱鬧,別人的幸福不是我的幸福。
現在我卻想嚐試這樣的熱鬧和幸福,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因為我所剩不多,再也經不起折騰了。我不要跌宕起伏的情節,隻想快點看到真相大白的結局。
我也不是要堅持在芸芸眾生裏尋他千百度,我知道自己曾經尋覓過的無論多愛的人最後都能忘卻,所以我能從容地妥協,內心平和安詳。隻是,把婚姻感情分析得像數學公式那樣透徹明白,一切還有什麼味道呢!
最後的愛情
我聽後,淚水嘩嘩淌下來。抬頭看天,月亮不在,天藍藍的。
佚名
朋友尹戈找到我,開口就說:“我小姨子愛上你了。”
我開玩笑說:“你是不是想和我攀親戚?”
尹戈說:“窮作家,攀你還能給我辦出國護照啊?你的名氣隻能吸引18歲的小女孩。我小姨子叫梅林,她正好18歲。你是她這一生中惟一鍾情的,也是最後一個,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說到這兒,尹戈的音調有些顫。
“她怎麼了?”
“癌。醫生說她至多再活一個月。”
“可是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你難道不能把你那愛情暫停一個月來騙騙梅林嗎?”尹戈吼起來,“讓她在最後時光裏品嚐一點被愛的滋味吧。她讀過你的文章,對你念念不忘。也許隻有你才能使她的生命延長一點點。”
我說:“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嗎?”
尹戈搖了搖頭。
我說:“你放心好了,我會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看待的。”
尹戈說:“難道我不會?”
我糾正道:“我會像疼愛自己的妹妹一樣傾盡全力扮演成她的愛人使她得到最後一點滿足。”
然後,我去了女朋友彭珞的花店,向她講明了實情。
彭珞說:“你去好好愛她吧,我不會怪你。”
當晚,尹戈領來了梅林,介紹了一下,他就離開了。
梅林長得並不漂亮,並且被病魔折磨得一臉憔悴。我們在一起聊了一個多小時。為了讓她多一天得到男人的愛,我過早地抓住了她的小手——那是初次見麵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