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她才轉過臉去,頰上綴著晶瑩的淚珠兒。我像犯下了彌天大罪,我有些害怕,我要給她擦去淚花,她卻猛地掙脫我的懷抱,逃開了,從地上捧起一捧雪就往臉上搓去。
我驚說:“涼!”她卻說:“好受!”說著她又捧起一捧雪往我的臉上搓來。我的臉正火燒火燎,也說:“真好受!”
朦朦朧朧的月色,朦朦朧朧的雪地,朦朦朧朧的天地間隻有真實的她和我,還有那個吻——我的也是她的第一個吻。
世界真美好,那晚上。
……後來,由於一個變故,又一個女孩闖入了我的世界。我似乎是有了經驗,於是便匆匆地戀,匆匆地吻,匆匆地結婚,匆匆地生孩子。
一切都有了,才感到失去了點什麼,才感到失落的沉重和痛苦。一切都經曆了,才感到純真的幼稚的聖潔和珍貴。我負下了一筆感情債,對她,對那純潔和真誠,而且無法償還,永遠,永遠。
再也沒有見到她,那丹鳳眼,那美人痣。而那第一個吻卻一直留在我的心底,留在我的感情世界裏,且印得深深,深深,便時常出現在我的夢裏,我的小說裏,成了我心目中美好的象征,且常常給我以溫馨幸福的回憶,更給我的心靈和感情以殘酷的折磨,時時呼喚著我的為人和真誠,呼喚著我對純潔幼稚的渴求。
我敢說,我真正懂得了在感情世界裏什麼是最可寶貴、最值得珍重的。
永遠的朋友
回首往事,我為當時的衝動和不盡人情而愧疚不已。
吳辜軍
我永遠懷念那段歲月,那個叫蘭的女孩是我當時最好的朋友。
蘭與我是同學,與我同樣對文學情有獨鍾,這使我們很快成為擁有最多共同語言的朋友。我們想到借閱書籍,一起討論關於文學方麵的事,雖然常常為一個觀點爭執不休,甚至吵得麵紅耳赤,卻從沒有因此危及到我們的友誼。日子久了,彼此就有了一種信任默契。
高考前的那個秋天,一個朋友從外地給我捎回一本三毛的散文集《溫柔的夜》,我與蘭都視之如寶。對一本好書,我總是習慣慢慢地品味,所以對蘭多次提出的借閱要求我始終不理,後來我完全沉迷於書頁裏,竟然連上課也拋不開它。盡管蘭常提醒我學習很重要,又到了高考前的決戰時分,可我仍然一如既往,絲毫不理會她的好言勸阻。
不久以後,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事情發生了。一直蒙在鼓裏的老師突然對我上課看小說的事了如指掌,命令我交書認真上課。我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蘭告發了我,昔日的信任與默契像被狠狠地抽了一記耳光——“她看不到散文集,就攪和我。”我簡直不敢卻又不能不這樣想。
在對蘭進行一通兒大聲指責之後,我決定不再埋怨。她沒有為自己爭辯什麼,隻是流著委屈的眼淚對我說:“相信我,我是為你好……”
接下來的日子,是一片沉默。不久以後,我就放棄高考參軍了。
一年多過去了,回首往事,我深深為當時的衝動和不盡人情而愧疚不已,卻一直沒有勇氣向蘭道歉。
在一個明朗的日子,我突然收到一個藍皮包裹,裏麵是幾本厚厚的文學書,居然是已考上大學的蘭寄來的。我激動不已,回憶變得無比美好,蘭的聲音是如此動聽和親切——相信我,我是為你好……是的,蘭,信任應該是永遠的,朋友應該是永遠的。
我立即給蘭寫下一封長長的信,表達了壓抑已久的內疚,在署名處,由衷地寫道:“你永遠的朋友!”
空中的紅帆船
這個故事曾長時間濕潤過我的眼睛,為灰姑娘的活著,為那片海上的紅帆船。
曹明霞
在這個城市,在那幢臨街的樓裏,有一處屬於我的陽台。每當我騎車下班,或外出歸來,遠遠地,我就要向陽台張望。在那裏,或掛有一條我的絲裙,或晾曬著孩子未幹的衣裳,無論白日或傍晚,每看到這些,我就湧起少年時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家中的窗子透出燭光的那種心情,很溫暖。
那年夏天,一年級的孩子放暑假了。我上班,就隻她一人鎖在家裏,中午時分,我往家趕路,飄潑的大雨澆得我滿臉是水,紛亂的長發遮住了我的眼睛。可是在縫隙中,我又習慣性地望向陽台,我看見,道道雨簾中,陽台的玻璃上,印著孩子的半張臉,和她的一雙驚恐的眼睛——孩子個子還矮,她一定是在踮著腳站在陽台——等我回家的孩子,你這樣站了多久?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渾身上下經受的不再是雨而是鋪天蓋地冰雹,咂得我頭暈……整整一個暑假,我開始帶著她上班,不把她一人鎖在家,我是怕再見陽台上她那雙守望的眼睛。我晝夜地避免她一個人在家,有時還請來親戚或鄰居在家陪她。可是,日子長了我還是沒能做到將她時時帶在身邊,我依然要上班,外出、開會、采訪,孩子也依然有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隻是後來再見到陽台上的她,向我高揚起的已是她的手臂——孩子長高了。
今年春節,孩子被接回北方老家過年。那段時日,我下班路上再望向陽台時,陽台上沒有了向我召喚的手,這時我驀地明白:雨中孩子的佇立使我心疼過,而今這陽台上的空白,一樣令我悸痛。
我開始頻頻打電話回老家,問詢孩子的情況,可孩子一次都沒在,隻有他的姑姑說:“孩子畢竟還小,還是貪玩兒的年齡。”她突然回到那冰雪世界,暫時忘了這裏,也可原諒,我想她隻要聽到我的聲音,她一定就會想家,就要回來的。我終於通過電話的約定,聽到了孩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