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展出的冰塊重量為壹噸,那末,采集來的冰塊至少要兩噸,因為在運輸途中,它就開始融化了。千萬別演成這樣的搞笑劇:采集來的冰塊有一個房間大,運抵上海,隻剩拳頭大小了。
汪總忍不住笑道:“誰讓你真的去南極采冰?傻瓜!”
壹噸重的冰塊,任何一家製冰廠都能製作。有誰會在喝下這樣一杯冰水後,大聲嚷嚷:
我喝過南極的冰水,不是這個味道!他們在搞假!
一經點破,眾人都笑了,七嘴八舌又是一陣讚美之詞:
汪總不愧為廣告人,深得廣告之精髓。
客戶——H飲料公司一定會滿意的。
平麵廣告與電視廣告就按照這個思路,竭力吹揚,本品牌的礦泉水真正來自南極,絕無汙染。
汪總發現一個奇怪現象,平時表現活躍的杜咬鳳,今天一反常態,手裏不停擺弄原珠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咬鳳,你今天怎麼啦,不舒服?”汪總問她。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集中在杜咬鳳身上。
杜咬鳳點了點頭,用不大的聲音說:
“對不起,汪總,我的一個朋友突然去世了,他也是我們公司的客戶。”
“哦!他是誰?”
“他叫許國光,開了一間叫滬浙小廚的餐廳。”
汪總想起來了,去年中秋節,杜咬鳳請自己去那家餐廳吃過飯,那裏的飯菜確實給他印象深刻,尤其一道叫豆瓣雪魚酥的招牌菜,至今齒頰留香。
“就以公司的名義送個花籃,向家屬表示一下慰問。”
“謝謝汪總,我會辦的。”杜咬鳳的聲音微微有點沙啞。
許國光死後,對餐廳管理一竅不通的許太太,隻好把滬浙小廚折價轉讓了。
接盤的是個上海人,此君曾去日本打工,據他說,日本的商店堪稱小偷的天堂,地方大得出奇,東西琳琅滿目,營業員卻少得可憐,懷裏揣著不付錢的商品,營業員還客客氣氣朝你鞠躬,對你喊“阿裏阿多”,希望你再次光臨。不象我們這兒,超市貨架上一瓶雀巢咖啡都要用鐵鏈子鎖起來。於是此君辭掉了在餐館洗盤子的工作,一頭紮進商店,大幹苦幹加巧幹,小到電池、大到滑雪板,無所不偷,由此掘到了第一桶金,無限風光地回到上海,做起規規矩矩的生意來。
前不久,他在公交車上發現一名小偷,掏了別人的口袋,他奮不顧身下車追趕,一口氣追出百餘米,將小偷連人帶贓物擒獲,為此獲得了“見義勇為好市民”的榮譽證書。
此君對滬浙小廚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更改,重新裝潢,變成了日式燒烤屋,把餐廳原來的裝飾物統統清除,還給了許太太。
到底是日本回來的,財大氣粗。
許國光的葬禮後,杜咬鳳還是第一次踏進這個家。今天是許太太請她去的,家裏除了許太太和她兒子,還有那位金華的同學、賣地板的馬老板。
兩個女人彼此客套了一番,無非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務必節哀,保重身體,美好生活還在前頭之類,許太太則說了一通吾先生在世時,承蒙您的提攜與關照,萬分感激,他若在天有靈,定會保佑您的雲雲。末了,許太太說:
您是否給國光送過一幅油畫,是從拍賣行買來的,掛在餐廳包房裏,現在餐廳轉讓了,畫我拿了回來,物歸原主。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牆角處,擱著一幅被牛皮紙、塑料紙包裹得好好的畫,裝了四個硬角,上麵蓋著S美術館的專用章,還有051的編號。
一小時後,這幅畫就到了杜咬鳳的家中。
短短一周,它從S美術館的二樓C展區、陳館長的書房、滬浙小廚的包間,幾經輾轉,終於在第四個新家裏落了腳。
回來的路上,杜咬鳳就在思考,該把這幅畫掛在哪兒?照理說掛在客廳比較合適,但是客廳裏掛著一塊壁毯,是丈夫從新疆扛回來的,純羊毛全手工,是他生前的最愛。前思後想,杜咬鳳決定把畫掛在樓上的衛生間。
潔具是清一色的骨白,牆上的瓷磚是一種少有的暗白色,帶細碎花紋,地磚是淺綠色。杜咬鳳討厭衛生間光線暗,她需要明亮,而且杜咬鳳有潔癖,用了白色,稍微一丁點兒的髒,哪怕一隻蒼蠅落在瓷磚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於是女兒就批評她:不象衛生間,象停屍房。
這幅畫呈現出一種淺藍色的基調,緩解了周圍的蒼白,衛生間很大,丈夫討厭狹小的衛生間,裝修時足足擴大了一倍,裝了半圓形按摩浴缸,由於工作繁忙,母女倆洗澡都在樓下衛生間的淋浴房裏,這個大浴缸基本沒用過。這樣也好,《窗台上的Zoe》掛在這裏,就不用擔心潮濕了。
杜咬鳳自己動手在瓷磚上鑽洞,由於有畫框,擔心吃不住重量,所以裝了兩個鉤子,然後把畫掛在西麵牆上,正好對著浴缸。
“媽咪,這麼大一幅油畫怎麼掛在衛生間,不怕人家說你沒品位?象暴發戶。”
諾諾啃著蛇果,口齒不清地數落杜咬鳳。
“你懂什麼?這裏空蕩蕩的,掛小的反而顯得小家子氣,四千多塊的畫掛在哪兒不是一樣?”
杜咬鳳輕描淡寫地回答,區區四千多元一幅油畫,在收藏家眼裏算不了什麼。
“這幅畫叫什麼名字?”
“左下角寫著呢,自己看。”
“《窗台上的Zoe》……名字好怪喔。”
諾諾的視線沿著畫布邊沿走了一遍,又問,“誰畫的?”
“無名大作,畫家忘了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