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陶麗蓉還是不相信,那些寫在從紅旗本上撕下來的,齊整規正不明所以的字句;那些深夜裏發到她或是馬慶新手機上的曖昧短信,竟然會是那個常給她送“米河撈”的男人——王海亮所為。
一個大男人會幹這麼小肚雞腸的勾當?
陶麗蓉有些不信。可這話是和王海亮一個單位的同事親口說的,他說:“王海亮說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現在當官的,哪個不貪?馬慶新不讓他好過,他也不能讓馬慶新好活,一定要告倒他。”
這說話的口氣和那小紙條如出一轍,陶麗蓉聽了很是氣憤,但不能明裏咬定,王海亮就是誣告者,沒有證據。
那條讓陶麗蓉耽耽於心的水藍色絲巾找到了,舊曆年清掃家,請來幫忙的清潔工裏裏外外清掃了一番,鋪床的時候,發現床罩的一角有些鼓鼓的,壓不平,抖了一下,掉下一個輕飄飄的物件來,拿在手裏一看,是條柔若無骨的絲巾……怎麼會?絲巾怎麼會進了床罩裏?可又怎麼不會?生活就是這樣,多端的吊詭讓你永遠始料不及!你永遠不會知道,前方還有多少讓你目瞪口呆的場景等著你!
好多事,或許起初就錯了,陶麗蓉給丈夫燉了冬瓜排骨湯,她對烹飪並沒有什麼獨到的心得,也沒有什麼興趣。主要是聽多看多了,相信:想要抓住一個男人,先得抓住他的胃。陶麗蓉買了幾本菜譜書,依樣畫葫蘆,慢慢就能做出幾個拿手的菜,煲出一些像樣的湯了,隻是兒子馬波考上大學之後,馬慶新很少在家吃飯,陶麗蓉便“廚師”無用武之地了。
燉好湯,陶麗蓉又想給馬慶新打電話,看他在幹嘛。忍住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婆?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厭惡,她變成了什麼樣的女人了?整天不幹正事,盯著男人的一舉一動,似乎她生活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了馬慶新。
馬慶新有那麼“萬人迷”嗎?不就是個患有“三高”的政壇男人嗎?過去,她可不是這樣的,她一般都能控製自己,理智地處理家務和事務:在父母的遺體要不要火化,弟弟陶二舉行怎樣規格的婚禮,兒子上哪所大學,樓房住幾層……這些事情麵前,陶麗蓉一向冷靜得體。但現在卻為了馬慶新,更確切的說法是,為了這個當了點小官的男人失去了自製。
自從那次車禍之後,一遇陰雨天,馬慶新腰間就隱隱作痛,走路挺不直腰杆,偶爾行次房事,很勉力,還得陶麗蓉主動配合。陶麗蓉明白馬慶新現在即便有賊心賊膽,也沒賊力了。以後的日子再也不能這樣過下去了,再也不能這樣庸人自擾了。人生何其短暫,陶麗蓉要活出自己。
一個四十出頭、五十不到的中年男人在陶麗蓉家的樓底下遲疑,天很冷,不是吃“米河撈”的季節,老媽這幾天受了風寒,小有感冒,在他的請求下,精心做了“米河撈”,配料用的菠菜、蘿卜全是他大清早去菜市場買來的新鮮貨。提著兩個快餐盒上樓梯時,男人想:要不要辯明告狀的事,說了會不會有此地無銀之嫌?
按了陶麗蓉家的門鈴,好一陣沒反應,男人正要轉身離去,門開了,一位穿緋紅色、領口處有亮閃閃小珠子點綴的婦人站在門口,稍微停頓,她開口:“是海亮嗬,有事嗎?我正要出去。”
“沒事。沒事……就是,做了‘米河撈’,給嫂子送來。”一向口齒流利的男人竟有些結巴。時過境遷後,他恨不能扇自己幾隻耳光。
陶麗蓉接過快餐盒,說了,謝。並沒讓男人進屋。
也許她從貓眼裏看見是自己才說要出去的?返身下樓時男人想:這可不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