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3 / 3)

我大聲說,我不需要診治。這是對我的迫害。我要回去。說著我就要向外麵走。劉憲揚一把扯住我,緊接著衝進來倆個虎背熊腰的男護士。他們虎視耽耽的盯著我,就象中美合作所的打手。

我爹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求我道,你就聽大夫的話吧。他說你有病,你就真有病,我惱怒地掃了父親一眼,說,你別說了。誰說我有病,誰就有病。爹又求助地看著“南霸天”說,大夫,你一定要好好給他看一看,他脾氣從小就倔,外人的話一句也聽不進去。別看他現在當得一個副鎮長,他腦子裏有病呢。前些日子。他好好地,就把家裏的電視冰箱全砸了呢。他媳婦,挺好的一個女人,他非要和人家離婚。我大聲喊道,爹,你知道不知道,她是個淫婦。

我想讓司機來證明我神經係統的正常,但司機一直沒有進來。一路上,他看我的目光總是充滿了悲憫。他大概開始就知道,他們要把我送進這裏。我站起來要去找司機,哪兩個彪形大漢立即用手把我按在了椅子上,我高聲叫道,我抗議,“南霸天”卻笑眯眯地盯住我說,同誌,通過方才我對你的觀察,憑著我二十多年的臨床經驗,你神經係統的確不太正常。而且,我覺得你的病不輕,你應該安心在我們這兒治療。我瞪著他說,我沒病。“南霸天”看了看劉憲揚,說,你沒病,怎麼被送到這兒來呢。我說,這是他們對我的迫害。“南霸天”又哈哈笑道,迫害,不可能麼。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改革開放的年代,怎麼會發生迫害的事情呢。劉憲揚也馬上說,就是。邵鎮長。我們怎麼敢迫害你呢。大家隻是感覺你這兩年語言行為不大正常。怕你的病越來越重。

我沒理他這個劉憲揚,我一貫蔑視他。他是郭宏達的跟屁蟲。一貫專橫跋扈,媚上欺下。

“南霸天”抽出一份病曆,又把眼睛盯向我,你叫什麼名字?我拒絕回答。劉憲揚替我說,邵合作。“南霸天”咧嘴一笑說,這名字有意思。爹馬上說,他是合作化那年生的。“南霸天”說,很有時代色彩麼。爹說,我給他起的,這名兒好記。

劉憲揚清理了一會嗓子,咳嗽幾聲,身子湊近“南霸天”說,大夫,借此機會,我想向您谘詢一下我的情況。“南霸天”點點頭說,當然可以。劉憲揚看著我,又看看我爹,然後說,他們都不是外人。爹忙說,是是,都不是外人。劉憲揚就現出了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壓低了嗓門說,大夫,我這幾年活得太累了,很煩,晚上總也睡不好覺。說到這兒,他猶豫了一會。“南霸天”鼓勵他道,你說你說。劉憲揚嗓子咕碌了一會,又低聲說,我時刻想打人,罵人,可又不敢打,不敢罵。領導常常支使兒子似的支使我,讓我做那些他們不想親自做,我也十分不情願的事。我的神經一直繃得很緊,不敢怒,也不敢言。我活得真他媽太累了。要說我的資格也夠老得了,比邵鎮長還老,比我們書記,甚至比我們縣長的資格還老。我六二年就參加革命了。可現在還是個小小的鎮辦主任,勉強算個股級。我心裏不平衡呢。還有我的家庭狀況也是一團糟。我的婚姻沒有一點愛情,可又離不了婚。在老婆的挑唆下,兒女都不和我來往了。我忍阿,忍阿。我真怕有一天忍不住,也進了這裏。“南霸天”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會,伸過手拍拍他的肩膀說,你沒事的。你今天有勇氣在我這裏說,就說明你的神經係統不會發生病變。劉憲揚得到這樣的回答,非常高興,臉色又十分明朗,他激動地說,那就太好了。“南霸天”忽然指指自己的鼻子問他說,你看我長得象誰,劉憲揚擠擠眼,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我說麼,打一進來我就看見你麵熟,大夫,你長得太象電影明星陳強同誌了。“南霸天”嘻嘻笑了起來,說,你這個同誌很聰明,很圓通。放心吧,你不會有病的。神經係統容易產生變異的,是那些性格內向的人,固執、任性、認死理,就是我們常常說的,一條道走到黑的人。說到這裏,他特別看了我一眼,又說,邵合作同誌大概屬於這個類型的人。我憤怒地抗議說,我什麼類型都不是。“南霸天”會意地與劉憲揚相視一笑說,任何人都會屬於一個類型。什麼類型也不是的人是沒有的,邵合作同誌,你的病不輕呢。你要和我們好好配合,爭取早日康複。

我懶得和他們再說。我發現自己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