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3)

酒鋪今天很安靜,沒有人來喝酒。老板就很殷勤,一會兒過來說幾句加菜加酒的客氣話。

徐福晃著身子,攆老板走,說:“你今天要往酒裏兌水,我就把這鋪子砸了。”

老板知道他喝醉了,笑著退走了。

徐福紅眼看著邵士喜,說:“你咋不喝?是不是花你的錢心疼。今天這酒錢我掏,讓他們再上兩碗。”邵士喜趕忙說:“福子哥,你不能再喝了。”

徐福擋開他的手,說:“喝,告訴你,我是一斤的酒量。今天咱們喝個痛快,今日有酒今日醉,不管明日喝涼水。”

老板又端上兩碗酒。

徐福端起一碗,“咕嘟咕嘟”又灌下半碗。邵士喜苦笑一聲,說:“福子哥,你不能再喝了,你都快坐不住了。”

徐福立即挺腰凸肚坐得筆直,他拍拍胸脯,說:“誰說我坐不住,我這不坐得好好的嗎。”他很快又軟了下去,他趴在桌上揮過頭來說:“士喜子,我有句話要告你說。你知道牛廠長今天給我說什麼了,他問我入不入閆長官的會,我說,給錢就入。牛廠長就給了我五塊錢。士喜子,你入不入,你要想入,我給你找牛廠長說去。”

邵士喜忙擺擺手說:“不入,我不入那個什麼會。”

徐福細眯了眼看著他,說:“不入?不入白不入,一入就給五塊錢哪。”

邵士喜笑了,說:“我也想要那五塊錢,可我爹給我說過,咱啥黨也不參加。”

徐福說:“你爹知道啥,閆長官是正統。”

邵士喜低聲說:“聽說閆錫山的部隊快完了。”

徐福說:“瞎說哩,閆長官幾十萬人馬呢,那能說完就完了呢。”他又趴在邵士喜耳邊對他說。“牛廠長要抓白永祥呢。牛廠長問我白永祥是不是八路,我說,他那個樣子還能是八路。可是牛廠長和李監工還是要抓他。”

邵士喜嚇了一跳。

晚上,邵士喜摸進白永祥的窯裏,急慌慌地說:“你快跑吧,李監工說,要抓你哩。”

白永祥從爛被絮裏伸出頭來,說:“老子光棍一條,還怕球他抓。”

邵士喜把他的被絮一扯,說:“你還是快走吧。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快走吧。”

白永祥就坐了起來,他光著身子去拉邵士喜的手,說:“士喜,你這人不賴,徐福是個屁貨。”

邵士喜忙說:“徐福不是屁貨,他就是想掙錢娶婆姨哩。”

白永祥說:“士喜,我不會忘記你的。”

邵士喜催他快走,說:“你將來在八路裏當了官,可別不認咱兄弟們。”

白永祥連夜跑了。

手記之二

難道我真的患了神經分裂症?沒有。我隻是突然感到厭倦,感到煩躁,感到從未有過的疲憊,一股漫無邊際的使人暈眩的潮水向我湧來,慢慢地把我淹沒了。我不想再說什麼了。他們說什麼,姑且就算什麼吧。我懶得和他們爭,也懶得去辯解了。我看見爹討好地附在“南霸天”身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我沒有興趣聽,就把眼睛轉向了窗外。我發現,這神經病院的環境還真是不錯。花園式的,有假山、有花圃、有綠樹,還有飛鳥。這些在我生活的那個小鎮是看不到的。我們小鎮有山,卻是光禿禿的,而且山勢奇兀,給人險惡之感,汾河從小鎮穿過,但汾河裏流的是工業汙水。別說魚蝦,連青蛙、蝌蚪也存活不住。到了夏天,河裏便生出一股嗆鼻的惡臭。小鎮空氣也沒有這裏清爽。小鎮的周圍有三座洗煤廠、十二個焦化廠,還有一個發電廠。天空成年彌漫著濃濃的灰霧,這裏很好,能在這裏住幾天也不為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