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我正迷迷糊糊的睡覺,忽然感覺有人搖我的胳膊,我睜開眼看,就見一張馬臉探在我頭頂,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若有所思的望著我,我不禁一怔,忙坐了起來,喝問說,你是誰?那人兩個腳尖一碰,立正道,報告紅衛兵小將,罪犯餘誌高,家庭成份,地主,本人成份,學生,籍貫,山東濟南,現年五十二歲。我呆住了。愣了半天才明白這人是被迫害狂,文化大革命的犧牲品。不由得對他產生了同情。便問他,你來這兒幾年了?餘誌高又啪地一聲立正道,報告紅衛兵小將,我進來二十多年了。這裏很好,我無怨無悔。我想我與這種明顯的精神分裂症者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便揮揮手,你去吧。餘誌高就退到他的床上去了。想到自己今後將與這些人共存一室,我就不由得有些悲哀。使人更加悲傷和憤怒的是,鎮政府和我爹,競把我送來與他們為伍,難道我真的神經不正常了嗎。

我欲哭無淚。

不一會兒,餘誌高又躡手躡腳走到我身邊,輕輕地說,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我父親是劉文彩,大地主。你知道我爺爺是誰嗎?我爺爺是蔣介石,偽總統,你知道我先祖是誰嗎?我先祖是秦始皇。你看我,沒向黨隱瞞什麼吧。我可是全交待清了。紅衛兵小將,該寬恕我了吧。我心煩,就大聲吼道,滾,滾開。餘誌高就篩糠似的在那兒抖,誠惶誠恐地看著我。我馬上起來自責,我怎麼能這麼對待一個被迫害狂呢。便又很快說。對不起,我心煩,餘誌高理解似的望了望我,倒退了回去。

這時,“南霸天”進來了,身後是虎背熊腰的男護士。男護士說,現在是吃藥時間。候亮和餘誌高就各自倒水,把藥吞進了嘴裏。“南霸天”把藥放在我的床頭,說,這是你的藥,一天四次,一次三片。我拿起片看了看,藥名是“氯丙嗪”。我說,這藥治我的病嗎?“南霸天”說,當然是治你的病了。你要好好與我們合作。我說,我要是不和你們合作呢。“南霸天”說,不合作就不好說了。國有國法,黨有黨紀,院有院規。我們就要對你采取必要的措施。我發現,他說“必要的措施”時,嘴角擰了一下,與當年南霸天殺害洪常青時的動作非常相仿。我不寒而顫。男護士象家丁站在南霸天身後一樣,虎視耽耽地立在他的身後,更增加了他的陰險和歹毒。男護士把一張紙遞給我,說,你識字吧。“南霸天”譏夷地笑了,說,他何止識字,他還準備寫自傳哩。你今天就開始寫吧,我們也許可以從中找到你的病因,相應地采取治療手段。

我把男護士給我的紙片掃了一遍,發現是一份“作息時間表。”上麵規定了起床,洗漱,吃飯,吃藥,午睡等等事項。最末一段是警告性的提示。男護士瞪了我一眼,說,你怎麼還不吃藥。我說,過一會我會吃的。男護士說,現在是吃藥時間,必須馬上吃。我說,我要是現在不吃呢?“南霸天”就暗藏殺機地看我一眼,說,那我們就得采取必要的措施了。候亮大聲對我說,吃吧,不吃不行。男護士立起眉毛瞪了他一眼,說不用你多嘴。候亮便乖覺地低下了頭。我想我還是吃下去吧,便把藥片扔在嘴裏。“南霸天”說,咽下去。我說,我早咽下去了。“南霸天”滿意地點點頭說,這就對了。好好合作。我發現你還是個聰明人。我說,我要是不聰明呢。“南霸天”的嘴角又大幅度地擰了一下說,那我們就要采取必要的措施。不過,我們是輕易不那麼做的。

我看了看外邊的太陽,發現離吃飯的時間還早,就想起寫自傳的念頭。也許寫作能排遣我的苦悶。我找出了筆記本,找出了筆,便在床頭沉思默想起來。

餘誌高說他的爺爺是蔣介石,這完全是胡說,就憑他那張馬臉,也不是蔣介石的種,他說他的先祖是秦始皇,更是臆想天開,瘋人囈語。我的先祖卻是明末名臣,這是有據可查的。我出獄之後,在縣博物館曾找到那本《明史》,我的先祖便記載那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