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商店裏的女性用品是最齊全的,很多牌子的內衣、化妝品和衛生巾之類招得姑娘們好奇。要不是他推薦,別人一定會罵開商店的人不正經了,但從這個見過世麵的俊小夥口中說出商品的好處,她們還是一傳十,十傳百來買了。有些姑娘不好意思開口,隻說要買那個,鈦子就明白了。
他在部隊時有個女兵沒參加訓練,他問怎麼了,她說“倒黴”。他不知道她倒啥黴了,就問戰友,他們說來“例假”了,這下他更糊塗了。“呀,你學過生理衛生沒有啊?”有個戰友問他,他搖搖頭,後來他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自從他給街上的兩個媳婦講了這件事,她們就來買“倒黴”了。
有天雪下了半尺厚,鈦子正準備關門去打麻將時,鄉長的小女兒徐燕進來了。“燕子,你還沒上晚自習啊?”因為他是鄉長家的常客,彼此之間很熟悉。“鈦子哥,我就去呢。我想買……一袋鹽。”鈦子隨手拿出兩包最好的衛生巾塞進她的書包,說:“快去,別遲到了。”情竇初開的少女沒想到鈦子這樣明白她的心思。
她把書包放進課桌,就出去了。回到教室她才看到同桌和前後的幾個男同學詭秘地衝她笑,她就問:“你們笑啥呢?”“你書包裏是啥東西?我還以為是好吃的,差點叫我們分吃了。”“流氓,真不要臉。”高一航不服氣地說:“有啥了不起的!有錢人不就比別人用得高級嗎?”“你和誰說話呢?有本事你再說一遍!”高一航見她發火了,就低下了頭。這時汪其過來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又討厭了,上回沒撕你的嘴,我正手癢呢。”高一航嚇得抱住頭不吱聲了。他轉身對徐燕說:“算了,和這樣的小毛賊沒計較的。”“滾開,誰要你管了?”汪其壓根沒想到和他打得最火熱的朋友會頂撞他。他本是給她漲勢的,不料她會對他反目。“嘿嘿,癩蛤蟆上台子,既磨尻子又蹭臉。”高一航悄聲笑道。“你小子……”汪其氣得抬起了手。甘寧站起來說:“安靜,大家正上自習呢。”這時徐燕提著書包大步走出教室。
汪其想追上去問個為什麼?又怕她的小姐脾氣,隻好繃著臉回到座位上生悶氣。他怪那幾個“毛賊”惹了他的好朋友,他真想過去揍他們。
從小嬌生慣養的徐燕,穿著漂亮幹淨的衣服,別著好看的發卡,白淨的臉上鑲著一對明媚丹鳳眼。優越的生活環境,讓她成了一位“高傲的公主”。可惜她美麗的外表卻掩飾不住愚鈍的大腦,鄉長請了最好的老師也拿她沒辦法。她和汪其、韓飛遠、“冒失鬼”等打成一片,在學校裏混日子。當然,在汪其眼裏,她不僅是他的朋友,還是他心中的女神。那麼,她今天怎麼了?
汪其再也坐不住了,他悄悄地溜出教室,躡手躡腳地向街道走去……
徐燕走出學校,看到街上鈦子的商店窗口還透著亮光,把冬日冰冷的大街照得溫暖了許多。於是她又走進去,鈦子驚訝地問:“你咋不上自習了?”“我想回家看書,教室裏凍得腳疼。哥,我要一些彩紙,想折耍的呢。”她說。鈦子聽說她要折耍的,就來了興趣。他最拿手折心連心、風鈴、滿天星、一帆風順等各種各樣的耍物了。他邊拿紙邊給她講解折疊方法,還隨手折了幾顆星星送給她。徐燕高興地說:“鈦子哥,沒想到你真在行,手這麼巧。我是看我姨折的好,其實我不會。哥,你教教我。”“這容易得很,你坐下我細細教你。”鈦子一邊手把手教她,一邊麻利地把折好的用彩線串起來,一串風鈴很快就在鈦子手裏響起來了。“好看,真好看。”徐燕由衷地讚賞。鈦子笑著捧給她說:“拿回去掛在你的床頭,每天都有美妙的輕風向你吹呢。”“哥,你說話還有詩意呢。”徐燕笑著說。鈦子拉住她的手說:“哥要送你一件禮物呢。”他又拿出一個很精美的盒子,裏麵是一頂粉紅的織帽,說:“這是我在西安專門給你挑的。”徐燕紅著臉說:“哥,我不要。”“這就是看不起哥了。這街上,隻有你配戴它。”鈦子親手把帽子戴在她頭上了……
蹲在窗外暗處觀望的汪其,心頭的火都燃到眉頭了。
“他媽的!”他想衝進去把他撕碎。“狗日的,你敢對我喜歡的女子騷情,咱們走著瞧!”汪其看著鈦子送她回家了,他真想衝上去撕下她的帽子扔了!但他的雙腳已經凍得挪不動了!
當那個盼望已久的影子,終於在冬日的雪夜出現在鈦子的眼前,鈦子心潮澎湃,興奮難眠。夢中的佳人,她來了。
19
在全校師生的精心編排下,精彩的晚會終於在元旦如期開演了。隻見各班學生排著隊,提著板凳,舉著各班的牌子,在歡快的音樂聲中向學校會堂門前的空地上走去。會堂門前的升旗杆上掛著一盞明亮的大燈泡,學生按事先排好的順序依次入場。學生們入場後,那些來自鄉上各機關的幹部和當地的村民,很快就把會場圍得水泄不通。在這偏遠的山村,學校每年舉辦的元旦晚會就是鄉上最重要的文化大餐。他們站在邊上擋住了冷風,學生也不凍得打顫了。
同學們準備了豐富多彩的節目:合唱、小品、快板、舞蹈、武術、朗誦等等。雖然在零下二十多度的露天舞台上表演,同學們的熱情卻異常高,台下的掌聲特別熱烈。平日缺少文化生活的鄉親們更是連連叫好,笑聲不斷。有些家長看著自己的孩子表演,簡直笑彎了腰。在這次演出中,李炬扮了個老大娘,“她”彎著腰,小步向場地走來,就被陣陣掌聲包圍。而徐燕和幾個同學跳的霹靂舞,大膽奔放,魅力無窮,震驚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把同學們的心跳沸騰了……
人們沉浸在忘情的歡樂中,有三個行蹤詭異的人影向鈦子的商店走去,他們中兩人用準備好的鉗子撬著門上的大鎖,另一個則放哨。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不多時,鎖子就被撬開了。他們在抽屜裏拿了一百元錢,隨後就把墨汁瓶子擰開,潑向衣服、床單、糖袋等處才匆匆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裏。
常言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他們自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到事情很快就敗露了。
鈦子在學校看完演出,一路跳著霹靂舞回來,興奮的勁兒遇到當頭一棒。他沒有進屋,而是立即轉身跑到鄉上,騎了摩托車向三十裏外的派出所跑去,一小時後警察就來了。人們已經睡了,他們看完演出腿腳凍麻木了,哪個不是一進門就進了熱被窩呢?鈦子請警察的事並沒有人知道。
“是有人惡意報複嘛。你得罪過哪些油狗沒有?”警察問鈦子。鈦子想了半天說:“沒有。”“那你們街道上有哪些娃娃遊手好閑?”“倒是有一幫中學生,他們愛到處閑蕩。”“就從他們身上開刀!”
正當他們得意忘形時,卻被傳到鄉政府去“看手相”。在十三人中,他們三個留下來了。
一邊是明晃晃的手銬,一邊是私了賠償損失。他們雖然以“英雄”自居,但警察的眼睛和手銬還是令他們心驚膽戰。
他們是有名的“冒失鬼”、韓飛遠和汪其。
幾個人同意私了。進行了簽名,按手印等程序後,誰也拿不出賠償損失的錢來。
鈦子說:“你們先回學校,我尋你們的大人來處理,你們是嘴硬腦子軟。”汪其說:“我一人做事一個擔,要殺要剮由你們。”“就是,我們自己做事自己擔,不要找家裏大人。”“冒失鬼”硬著脖子說。“你們拿不出錢,我們隻好請你們坐班房,損毀的東西我們會通知你們的家長來賠償。”一個警察嚇唬說。“你的意思呢?”鈦子問韓飛遠。這事難就難在他的參與,要不然他哪裏還會和他們費口舌,該怎麼處理就讓警察處理了。“我回去叫我爸賠給你,你把我們三個都放了。不就是一點錢嗎?我們隻想和你玩玩,要真和你過不去,就放一把火燒個一幹二淨了。你不會為幾個錢把我們逼上絕路吧?為這事弄出人命,你就不夠男人了。”聽起來他還得理了。“那就好,隻要有人賠東西,我既往不咎。”鈦子說。“你們先把他們兩個放了,我找我爸要錢去。你是個明白人,做事不要太過分了。”這小子從小在街上混,膽大嘴滑,好像還很在理。鈦子沉思了片刻對警察說:“這事有人擔下來,我就不麻煩你們處理了。畢竟是些娃娃,先讓他們回學校上學去。”警察又數落了他們一頓,把他們放了。
鈦子之所以軟下來,那是因為會計可得罪不起。多少年來,有關鳳雨村的賬都在他那裏記著呢,看來這事得趕快和父親通氣。這三個娃娃,鈦子平時從不交往,他們為何要來使壞呢?是背後有人教唆?是父親得罪過誰?還是有人見他的生意太紅火了,出於嫉妒下了手?無論他們出於什麼目的,為什麼偏要指使這三個人來?韓飛遠的口氣使他越想越覺得事情的複雜。
他首先得去找會計,說不定韓飛遠已經回家找他爸要錢了。想到這裏,鈦子趕緊提了一些營養品去了會計家。韓會計同往常一樣熱情地接待了他,並詢問偷商店的小偷查出來了沒有。鈦子說還沒有查清,就是弄髒了點東西,損失不大,隻是他們的行為可惡。會計說:“太可惡了,抓住叫他們坐幾年班房。”鈦子走出會計家門,長歎了一口氣。會計葫蘆裏賣的啥藥,他還拿不準。
風聲一傳到村長耳中,他就來街上了。他氣憤地問兒子:“你咋這麼窩囊,賊到底查出來了沒有?”鈦子給他倒了一杯茶,低聲說:“人是查出來了,就是棘手著呢。有一個是韓會計的兒子。”“啊,咋會是他家的娃娃?”村長驚訝地拍了一下大腿。“我覺得這事有來頭,一旦有人教唆那些超娃娃哪個不胡鬧呢?”“那兩個是誰家的?”“一個是死狗,一個是咱們村的汪其。”“汪家祖墳裏沒出個讀書的,全出的賊娃子。要追究,不追究便宜他們了,不給他們些顏色說不定他們還胡鬧。韓飛遠和死狗咱不敢追,汪家有啥勢力?去,你扯上那害人的鬼找汪家,汪國三要是不賠就把他先人往班房裏送,送一個少一個害人的。”“爸,你想想,汪家和咱們家沒仇。咱們開這麼大的商店,有人眼紅,有人嫉妒,我天天看一些人陰陽怪氣的臉呢。我細細想過,韓會計從沒買過咱的一根針,這回又是他兒子逞的頭。這事先不要張揚,不要為幾粒米惹下‘騷公雞’。”村長氣得跺了一下腳說:“老子有治他的法子。”
20
當鳳雨村的困難戶在村長家領了糧本,趕著架車去鄉上領國家的救濟糧時,人群中唯獨少了汪旺。他以為村長把他忘了。
“村長,我家的救濟糧本呢?”他一進村長家就問。
“今年的救濟糧本要你爸親自來拿,你叫他來。”村長說。
“誰來拿不一樣?我就領不得?”
“你還真領不得。”
汪旺無奈地說:“又耍啥花樣兒?兩袋救濟糧,我爸領就變成金豆兒了?”見村長陰沉著臉,他隻好回家請父親。
汪國三猜不透情況,隻好到村長家問:“聽旺子說,你叫我呢。”說完他從衣袋裏掏出旱煙,斜著身子坐在村長家的炕邊。村長盤腿坐在炕上,離炕沿很近的大鐵烤箱上正熬著茶,茶罐裏的茶“撲騰撲騰”翻滾出的小水珠被烤箱炒得“啪啪”作響。村長看著茶熬成了,就倒了一杯,隨手從糖盒裏捏了一撮白糖扔進杯子,然後雙手捧在汪國三麵前說:“我得好好招待你呢,這白糖細茶,還有油饃,你先喝著吃。吃好了,咱們細細商量。”汪國三見村長這樣待他,心裏特別害怕。他急忙站起來說:“村長,你這樣抬舉我,我受不起。你有啥事要我出力的,我一定出力,我沒有本事,力氣還是有呢。”他以為村長又要他幫忙挖窯或幹什麼重活兒。“你坐下,我不叫你下苦,我是專門請求你的。”村長說著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張派出所的紙張遞給汪國三。他不識字,當然不知道上麵是什麼。村長說:“這是你兒子汪其給警察交代的犯罪經過。”
汪國三額頭的汗珠“霎”地冒出來了:“他偷你家商店了?”村長家商店被盜的事早在村裏傳開了,隻是人們還不知是汪其所為。
“我就說呢,咱們沒結過冤仇吧?我見你生活困難,隻要上麵發救濟糧了就想著給你家多給些,你不講良心也就罷了,咋還教唆娃娃害我呢?”村長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知道狗日的闖禍的事呀,鈦子咋不打折他的腿,真把人往死裏害呀。”汪國三頓時漲紅了臉,氣得渾身發抖,青筋暴起。
“教子那是你的事,你說說?兩個兒子沒有一個手腳學幹淨的。不過,我叫你可不是教你如何教育兒子的,你得給我賠償損失,你要是不賠,警察說了,他們隨時都會讓汪其坐班房子,你不教育就叫公家教育去。”
“我賠,我賠,多少我都賠,千萬不能叫他坐班房。那樣就把他的一輩子毀了。”汪國三嘴唇發抖著說。
“我要不為他著想,早叫警察把他銬去了。人家非要銬,我說娃娃嘛,有錯改了還是好娃娃。”
“不是說三個人偷的嗎?”
“你家汪其是主謀,你把兒子養成精了。你再把他放在外麵信馬由韁,不要說坐班房,說不準給你弄出人命來可要吃槍子呢。到那時候,你後悔可就遲了。”
“我給你拉羊頂賬。你知道,我家今年的收成欠得很,還得你開恩呀。”汪國三的嗓子仿佛猛然腫嚴了,就連咽口唾沫也刺得疼痛。
“救濟糧是國家給的,我的可是我苦下的,咱們誰的都不是風吹來的。我也知道你的難處,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咱們沒有冤仇,過去沒有,今後也不要為賠幾個死羊錢結冤仇。”
“那是,你的恩情,我記著呢。”汪國三退出村長家門。他回家提起一把牛鞭就向學校跑去。
學校正在進行期末考試。汪其做了幾道題就開始左顧右盼,老師一警告,他幹脆在草稿紙上畫了一幅漫畫,偷偷地夾在前排的佟玲的辮子裏。
這時,窗外閃過一個人影,他一抬頭突然看到父親正在窗外張望,父子倆的目光正好相撞,汪其渾身頓時冒出了冷汗。他起身貓著腰走出教室,向宿舍狂奔而去。
汪國三一口氣跑了幾十裏路,頭發梢上都滴著汗水。猛然看到兒子,他恨不得撲過去撕碎他。汪其跑進宿舍,轉身頂門,可父親的鞭杆已擋住了門。情急之下汪其向牆角逃跑,這樣就進了死胡同。當他發現自己無處可逃時,父親的鞭杆已經劈頭打來,他一閃,向床下縮去。汪國三見沒打到他,更是氣憤。他弓下腰,用長長的鞭杆使勁搗著汪其,汪其疼得嚎叫起來。
直到汪國三打不動了,汪其也不哭叫了。他想這賊娃子是不是死了?要是打死就好了,他就不用跟著費心了。天啊!難道真能把自己的兒子打死嗎?他猛地打了個寒戰,睜大眼睛,跪在地上向床底看去。汪其縮在角落裏,用一個非常破舊的枕芯擋著頭,枕芯裏的蕎麥皮全漏出來了。他坐在冰冷的地上說:“出來,我不打你了。回家!”見汪其不動,他又說:“你再磨蹭,我就打死你。快些!”汪其還是沒有動。
此時,下課鈴響了,校園裏吵鬧起來。甘寧第一個衝進宿舍,看到汪國三手裏仍攥著鞭杆,就一把奪下扔了說:“汪爸,有你這麼對兒子的大人嗎?”隨後,甘寧、李炬和幾個同學一起爬到床下把汪其扶出來,原來汪其被父親打暈了,他身上的傷使同學們目瞪口呆。這時,上課鈴又響了,甘寧和李炬怕汪其挨打,仍護在他身邊。汪其睜開眼睛說:“你們快去考試。”“我不考了。”甘寧瞪著汪國三說。“你們去,我不打他了。”“你再打就是犯法。”李炬衝汪國三說。
汪國三氣喘籲籲地押著兒子,汪其哆哆嗦嗦,一拐一瘸地走過街道,在街道上他看見沒參加考試的徐燕正在商店裏和鈦子說笑呢。他怕他們看到他的狼狽,又怕父親把他當做祭獻的羊羔拉進去討好村長的兒子,他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走出很遠,汪其回過頭,看到街道上站著很多人望著他,其中站在最前麵的是頭戴漂亮帽子的徐燕和腳穿皮靴的鈦子。他腳下一軟,摔倒在地上。汪國三從領口提起他,他又跌跌撞撞向前走。轉過彎,他就躺在一塊大石頭上了。以前這塊石頭是他和甘寧幾個搶著歇腳的寶座,現在,他覺得無數人正在背後恥笑他。
汪國三以為兒子有意耍死狗不走,就解下細長的羊毛褲帶捆綁著汪其的手,拉著他走,嘴裏仍不停地罵著汪其。汪其知道他在劫難逃,隻能任其擺布。
走了十多裏路,汪國三罵不動了,汪其的腿腫得走不動了,父子倆靠在一處背陰坎下休息。汪國三用腳踢開積雪,掏起裏麵幹淨的雪吃起來。他嘴唇幹裂,聲音嘶啞,堅硬的雪在嘴裏“沙啦沙啦”亂響。
汪其用輕蔑的目光斜視著父親,他四肢無力,饑腸轆轆,渾身到處揪心疼痛。
汪國三吃了幾捧積雪,又捏了一把遞給身邊這個寧折不彎的“強板筋”兒子,悲哀地說:“老天給我這麼一個畜生,我就是用刀捅了,也流不出幾滴好血。”
汪其沒有接雪,也沒有看父親一眼。他望著遠處,在狹窄的幹河兩邊是光禿禿的荒山,慘白的天空飛旋著一隻鷹,它越飛越高,慢慢消失在天際中。回想起上小學時,他們幾個為了嚇鷹,經常點火把呢。那時候,他們是多麼快樂。而現在,鷹飛向天空了,他卻成了父親的獵物。
汪國三扔下雪,背起哆嗦不止的汪其吃力地向前走。兒子小時候,他常背著他到處玩耍,當別人誇兒子聰明時,他心裏多麼高興。那時候,他對兒子抱著多大的希望?如今,不成氣的兒子給他闖了大禍,他要是再不管,正如村長說的,將來說不定把天搗個大窟窿呢。現在他走不動了,他還能掙命背起他,將來把天搗下窟窿了,他可就補不起了。
汪國三背著汪其蹣跚地走進鳳雨村,他低著頭,兒子的腦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鄉親們驚訝地詢問著,他閉口不答。
一進門,汪其媽看到兒子,不由得抱著哭起來。
汪旺兩口子聽見哭聲,把門磕緊了。
21
臘月一到,又一年的春節就快來了。上街辦年貨的外村人絡繹不絕,他們路過鳳雨村,引得村裏的狗叫個不停。另有汪旺不知從哪裏弄得一對小銅鑼,在各家門前一邊敲一邊吆喝:“收羊毛羊皮哎——收豬毛豬鬃哎——”就是他不打鑼,誰又不知他當毛販子呢。他就是個招人煩的顯眼貨,故意打著鑼引得各家的狗叫,真所謂“撕貓逗狗,不是油狗就是死狗。”這是當地罵人的話,油狗和死狗當然不是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