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他又站在甘家門前“咣咣”亂打。甘守勤說:“旺子,你那個爛鑼敲得人心亂,你快停下,我家今年沒毛。”汪旺就笑著走了。“進屋喝茶來就聽不見了。”母親叫他,甘守勤就進屋去了。
汪旺一路吆喝著,引得甘家的老狗和兩隻小狗叫個不停。甘守勤真盼著早些把它們分開,轉念一想,又害怕它們分開,因為老狗和小狗分開的時候,他的大兒子也要走了。雖然兒子出門是尋光景的,可每每想到他那指事的兒子要離開家,淚水就淹過了他的心。正因為他天天想這不愉快的事,所以任何雜音都讓他心煩。他渴望寧靜,可全村的狗仍然叫,那破鑼仍然敲。
自從兒子長大後,他過了幾年心閑日子。要是光景好,收成好,他怎能舍得兒子當窮搬家子呢。可惜他們每年細心下種,精心除草,日子並沒有大的起色。他相信有眼光的兒子這次看上的一定是有盼頭的地方,那就讓他高高興興地去吧。
春節越來越近,甘福又和姑夫去了一趟甘城子。甘順天天幫大姑收拾東西,甘康和甘寧騎著自行車給家裏辦年貨。甘守勤在家收拾兒子要帶走的東西,福兒媽給兒子拆洗著被褥,她讓兒媳回娘家多住些日子,因為年一過,正月初八就要起程了。
福兒媽和甘奶奶把收拾的東西裝在幾個大木箱裏。細心的母親不忘給兒子裝上一針一線,一筷一碗。這些天,她又在油燈下給孫子做了幾身衣服和幾雙鞋。她知道兒媳到了外麵,肯定就沒時間做針線活兒了。她還把甘寧買回來的新年畫全裝進了箱子,兒子到了新地方,啥都要錢買呢。她又想著把兒子做泥活兒的工具放在一起。兒媳回來後,看到婆婆凡事都為他們想得周到,就為從前對婆婆的不恭很愧疚。婆婆腿病嚴重,晚上趕著做針線熬紅了眼睛,還成天扶著牆頭為他們的事忙出忙進。想到這些,兒媳就搶著多做一些家務,勸婆婆歇歇。
甘奶奶摸著擦洗淨家裏的茶杯,分別裝好糖和茶葉,又把各樣菜籽和花籽給孫子分裝好,讓甘寶一一寫了名字貼好。她天天摟住重孫貴貴問:“你走了還回不回來?”“太太,回來啊。”“你爸爸和媽媽要是不回來咋辦呢?”“睡在地上打滾。”貴貴說。“好,把太太的話記牢,要是他們兩個忘了回家,你就鬧得他們不得安生。”福兒媳婦聽見了笑著說:“奶奶,你就教他。”又對著兒子說:“現在有人疼你,等出了門,你要是不聽我的話,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你敢打我貴貴,小心我打折你娃的腿子。”“我太太打折你的腿。”貴貴聽見太太給他撐腰,跑著說。這個小家夥,是全家人的寶貝,他比以前更頑皮。在大人都沉浸在即將分離的惆悵中時,他仍然無比快樂。
家裏該裝的東西裝完後,甘福和甘順兩人趁著天黑拉到大姑家,好在出發時一起裝車。甘福跟大姑搬遷的事,還不敢讓外人知道,萬一有人攔擋,又是麻煩事。
甘家人為甘福的事忙了很長時間。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甘福也快走了。
隨著春節如期而至,甘家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除了貴貴,其他人都歡樂不起來。爸爸總是沉默,媽媽的眼裏不時湧滿了淚水。大哥忙著搬遷的事,甘康和甘寧默默地分擔起家裏的活兒,去泉邊擔水,飲牲口,喂羊等等。他們想讓父母看到,大哥走了眼前還有他們這些指事的孩子,讓父母不要總是那麼傷心。大哥出門,他們當然很不舍,但他們能想明白,因為他們學過地理,從書上了解過外麵的世界,同時外麵的世界對他們也有很大的吸引力。他們多麼想走出這個四麵環山的小村子,到山外的世界看看平原、城市和大海。他們還對大哥的選擇產生了崇敬之情,在他們心中,一個人要遠走他鄉,需要極大的勇氣,而大哥具備的不僅僅是勇氣,還有遠見和魄力,他們為有這樣的大哥感到自豪。是啊,經受過歲月磨礪的老人,希望兒孫的日子平平安安。而在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眼裏,外麵的世界必須要無畏的去探索去征服。
他們拿出地圖,給愁眉不展的大人講青銅峽的地形,媽媽看著地圖說咋就那麼一點地方,他們說這是縮小的圖,指甲蓋大的一點就是幾百個鳳雨村。他們還給大人講那裏的農作物、礦產、道路等。大哥說書上說的和真的一樣,甘康說書就是根據實際寫的。奶奶笑著說:“秀才不出門,知道天下事兒。”媽媽又讓他們找出鳳雨村給她讀。甘寧和甘康都笑著說:“咱這小地方地圖上沒有。”媽媽說:“咱們村這麼大,地圖上咋會沒有?”甘寧說:“媽,咱們鳳雨在地圖上還沒個針尖大,標不出來。”奶奶和媽媽都想不通,她們說:“一定是寫書的人沒來過鳳雨,要不然咱這麼大的山還能不在書上。”她們的話再一次把幾個上學的娃娃逗樂了。他們隻好耐心地給她們講解,最後她們還是似懂非懂。也怪不得她們,她們沒有讀過書,沒有出過門,在她們眼裏生活了一輩子的鳳雨就是最大的世界。
細細想了又想,叮嚀了一遍又一遍。真是“兒行千裏母擔憂”,“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正月初七夜裏,甘家人都沒有合眼。兒子給父母提醒了不知多少次,父母給兒子叮囑了不知多少回。淩晨雞叫二遍時,甘守勤懷抱著熟睡的孫子,甘康和甘寧拉著老狗,甘福和甘順背著大包從家裏出發了。臨別,福兒媽拉著兒子和兒媳的手泣不成聲,引得一家人都掉著眼淚。甘奶奶在貴貴的臉上親了又親,這小家夥睡得很香,說不定他正做一個好夢呢。
甘福走上山頂,看見自家的燈仍亮著,家中的兩隻小狗還在叫,它們不明白媽媽出去幹什麼了。甘奶奶、福兒媽和甘寶幾個站在門口,聽著他們的腳步遠了,遠了。
天麻麻亮,幾輛滿載著糧食、雜物和人畜的大汽車,從一個陡峭的山岔裏緩緩出發,向一個新的生活地駛去!
甘福走後,幾經商議,甘守勤請汪其的爺爺把自家的羊捎帶著放了。
22
春節後,北方的天氣仍很幹冷。突然刮過一陣烈風,就割得人臉疼。
這天,甘守勤有事出門了,甘順送甘福去甘城子還沒有回來。上午,天氣稍暖和了,媽媽讓甘寧把騾子趕上山去散心。冬天太閑了,這些家夥一天不出門放風,就嘶叫著,打著滾兒,啃咬著圈門,猶如淘氣的孩子受了限製,渾身不自在。甘寧一開圈門,它們就蹦跳著跑上山了。山壪的地裏沒有莊稼,它們活動非常自由,你咬我,我咬你,東山西山撒歡兒。一般情況下,天黑了它們就會自己回家了。
午後,天陰了,為防止下雪路滑,甘康和甘寧在泉上擔了幾回水,把家裏的罐和缸全擔滿了,這樣就是雪封了路,他們也不用收積雪,讓媽媽融雪水了。擔了幾回水,兄弟倆背上淌著熱汗,頭發上卻凝結著絲絲冰淩。媽媽趕緊拉開爐蓋讓他們烤手,嘴裏念叨著:“兩個哥哥一出門,擔子就落到你們身上了。”甘康說:“媽,這說明我倆也長大了,他們才肯放心出門去。”甘寧說:“在媽心裏,咱們總是小娃娃呢。”正說著妹妹端來了酸湯麵。吃過飯,他們兩個就到小屋去了。
甘寶在炕上幫媽媽擰線繩,擰好了媽媽要給他們做布鞋。雖說還是冬閑季節,媽媽永遠都不會有空閑,她要趁著冬天縫補衣服,做夠一家人全年的鞋。尤其是三個上學的娃娃,趕開學就要穿新鞋。家裏人的鞋露腳趾了,隻要小心不碰石頭還能湊合著穿幾天,學生在學校穿的破爛了別人笑話。
天氣一變,媽媽的腿又疼得受不了。甘寶就用木棒給她敲打。“打重些,再重些,輕了根本不管用。”媽媽說。甘寶加了勁,把媽媽的腿抽打得發紅了疼痛還是不緩解。她隻好給媽媽拿來止痛片服下去。過了一會兒,媽媽的腿疼減輕了,胃又疼得難忍了。聽著兒媳的呻吟,甘奶奶說:“等順兒回來,把你帶到大醫院看一看。”“等這幾個小的念書有眉目了,我不跪在地裏除草受潮就好了。”媽媽咬咬牙接著做針線。甘寶看到媽媽痛苦的樣子,心裏很難過。她轉身向小屋走去,原來兩個哥哥把書蓋在臉上睡著了。她躡手躡腳地進門揪住他們的耳朵,兩人同時驚叫起來,看到衝他們壞笑的妹妹,甘康鬆了一口氣坐起來說:“我以為爸爸回來了,要是他看見了多不好意思。他成天辛苦,咱們回來得替換他。”然後,兄妹三人鋪開幾十張大白紙,開始訂作業本。
臨近黃昏,風大起來,各家的牲口陸續撒著歡兒回家了。甘康看見自家的兩匹騾子從山上跑下來,他隨手圍上妹妹的紅圍巾,端著半簸箕飼料,學著大哥的樣子喚它們快回來。誰知他一喚,騾子突然受驚似的回頭跑了。甘康隻好跑去攔截,它們見他追來,跑得更快了,跑一陣一回頭,見甘康仍追,又接著跑。媽媽對甘康說:“你圍個紅圍巾,能不把騾子嚇跑嗎?”說話間甘寧給甘康拿去了大哥的帽子。
騾子回頭看到剛才喚它們的“女人”突然間變成了“男人”,更是越跑越歡。不一會兒,它們就跑過了大山。
等到兄妹三人氣喘籲籲地跑上山頂,天已經黑得什麼都看不見了。他們三個隻好站在山頂上大聲呼喚著騾子,可是隻有呼呼的風吹過。
看來騾子本來就對他們陌生才跑了,現在他們呼喚也是白費勁兒。三人當即商議先回家,多借幾把手電筒再出門尋找。
媽媽和奶奶急的在門口跺腳,見幾個娃娃空手回來,就知道事情不妙。媽媽說:“我去叫炬兒爸。咱們家的騾子他常拉著耕地,還認他。”正說著李炬和他爸爸就來了。幾個人一商量,就開始分頭尋找。
夜色越來越濃,奶奶在大門口挪來挪去。媽媽也忘了做飯,她多麼希望聽見騾子回來的聲音啊。
出去尋騾子的幾個人正頂著深夜的冷風,用手電筒慢慢掃過一道道山壪。為不驚跑它們,他們強忍著喘息,輕手輕腳,尋遍了幾十道山壪。之後他們又順著沿途的村子尋找,引得各村的狗叫個不停。“你們家跑來騾子了嗎?”“你們見一對騾子了嗎?”“你們那裏有騾子嗎?”這兩個家夥,害得幾個村的人睡不安穩。
幾個人跑得通身大汗,臉被風吹得裂開了血口,雙腿酸疼難受。夜更深了,他們餓得實在走不動了,就蹲在避風處吃雪。這時,他們看到了李炬父子的燈光,喊著問他們同樣沒有結果。
天蒙蒙亮了,他們又困又餓,實在是走不動了。甘康說:“咱們向老鄉要點幹糧吧。”甘寧說:“那家門上沒狗,你去要。”甘康說:“寶兒,你小,你給咱要去吧。”“哥,我不好意思開口啊。”甘寧咬了一下牙說:“那我去吧。”三個人湊到那家門口,甘寧正準備喊人,沒想到一隻大黑狗“汪”的一聲撲出來,嚇得甘寧“媽喲”一聲坐在地上。甘康和甘寶向後一跑,狗就追上去了。“快蹲下!”甘康一把抱住妹妹,把她護在身下。大黑狗果然蹲在他們麵前把他們“看管”起來了。
這時,主人出來看到幾個“降兵”,就叫回了狗,問他們有啥事。甘寧說:“叔,我們想要一點幹糧。”主人打量著他們說:“不像乞討的人呀,這年頭誰還討飯呢。”甘康拉著甘寶站起來說:“叔,我們是鳳雨的,尋了一夜騾子,走不動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那快進屋。”
天亮後,當鳳雨的鄉親們聽說甘家的騾子跑了,他們紛紛加入尋找的隊伍。福兒媽焦急的舔著幹裂的嘴唇,跪在灶神前祈禱孩子和騾子都能平安回來。
騾子跑出去,最怕被那些賭博客攔住賣了。它們可是家裏最值錢,最得力的寶貝。到處不見它們的影子,甘寧和甘康商量去派出所報案。他們不知道警察管不管這事,無論如何,首先得回家和媽媽商量一下,於是他們幾個往回走。
“哥,你們看,那壪裏不是咱家的騾子嗎?”寶兒指著遠處高興地叫起來。那兩個家夥正在一道深壪裏啃幹草。“就是的。”甘寧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是激動還是委屈,他的眼裏湧出了淚水。甘康急忙說:“你們兩個在這裏守著,千萬不要驚動它們,我去後山喊李爸來拉,要不然那兩個神經病又飛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甘康剛轉過山頂,看到父親慌慌張張地向山這邊走來,就大聲喊:“爸,騾子在那道深壪裏呢,你不要著急了。”父親答應了一聲,放慢了腳步。父親上了山頂,“得兒,得兒”呼喚了幾聲,兩隻騾子如走失的孩子突然間聽到母親的叫喊,一路狂奔而來。它們一頭撲進父親的懷裏,受了極大委屈似的又親又蹭。父親給它們套上韁繩,喊幾個孩子過來騎在騾子背上,回家了。
23
老曆三月三前後,鳳雨村的各個山壪裏,手指粗的嫩嫩的蕨菜芽兒遍地破土而出。別看它們如破殼的雛鳥,毛茸茸的,不幾天就會撒開葉子向人們招手了。轉眼間,它們就躥了幾尺高,如茂密的樹林把山壪擠滿了。到了秋天,山壪裏半人高的蕨毛,牛臥在裏麵也難找見。放羊的孩子在裏麵捉迷藏,打遊擊戰,甚是熱鬧。初冬,村民們抽空上山用鐮刀割倒一片,曬幹背回家當柴燒。由於這種從遠古而來的鳳凰科植物牛羊並不吃,抗旱能力強,根係發達,所以生長的非常繁茂。
不知從何時起,村民們燒柴的蕨毛搖身一變,成了“佛手菜”“壽陽菜”,而且身價倍增,成了有錢人給孩子過生日,給老人祝壽時必需的一道“吉祥菜”而備受青睞。據說專家還對它的營養價值高度推崇,說它含有人體必須氨基酸、脂肪酸、蛋白質、礦物質、硒、錳等稀有元素,孩子越吃越聰明,男人越吃越強健,女人越吃越美貌。如此神奇功效誰又不期盼擁有呢?這也許並非專家所說,而是有人惡意炒作。不可否認,在過去困難時期,它和苦苦菜一樣救過村民的命。如今有人誇大其詞,給它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它簡直成了唐僧肉,人人都想吃了。
販子對蕨菜的收購有嚴格的標準,剛發出的嫩芽兒,長不過五寸。短了不好看,捆紮不成,所以不長不短正好才行。就這樣蕨菜在萌芽時就被鏟除了,它們再也不能頂風擋雨,再也不能洋洋灑灑地活一場了。
當那些消息靈通的人從四處紛紛撲向鳳雨山來鏟蕨菜時,鳳雨村的人也慌了,既然山上有生財之道,那就不能放過,反正蕨毛多的是,鏟過一茬是一茬。連它都能變成錢,這是天賜的好事。
正月裏收皮毛獲利的汪旺,聽到收蕨菜的消息後,就急忙把自家的一口大鍋抬到門前生起火,燒著開水,收起蕨菜來。因為這東西要趁嫩在開水裏燙了曬幹才行,如果不經這道工序,無論多嫩的芽兒自行變幹也是一把幹柴,根本吃不成了。
鳳雨的山上好不熱鬧,家家戶戶,老老小小,隻要能上動山的人都上山鏟蕨菜去了。每斤嫩芽兒一角錢,手快的人一天能掙十幾元錢呢。鏟了兩天,外村人嫌汪旺收的太仔細,價又壓得低,不想在他這裏交了。他們幹脆在鳳雨的泉邊支起一口極大的鐵鍋,背上自家的柴火燒水燙起蕨菜來,很快泉邊到處曬滿了蕨菜。這裏收購的人把價漲成了每斤一角一分,村裏人見此也不向汪旺交蕨菜了。汪旺急的罵奶奶,他扛著鐵鍬到泉邊,想把外村人趕走,可是鵲巢鳩占,汪旺沒辦法。
汪旺把價格調到每斤一角二分。這下,人們又紛紛向他交蕨菜。汪旺家的院裏,鐵絲上,牆頭上,到處都曬滿了蕨菜。汪家人忙著曬幹,又細心地裝好,等著外麵的汽車開進鳳雨來,又批量賣給人家。
多少年來鳳雨滿山遍地的蕨毛,在近三個月集中大規模的鏟除後,幾乎“斷子絕孫”了。夏天到了,往年鋪天蓋地的蕨毛林卻沒有了影子,山上經過人們仔細的鏟除,連雜草都被人們踩得半死不活了。放眼望去,冬日金黃的老蕨毛也沒了蹤影,人們的眼睛不免寂寞。不過,當男人們從衣兜裏顯擺闊氣的掏出一包香煙,女人們上街選中一件合身的新衣服時,他們仍盼著山上再多長些蕨菜來。這東西不要人種植,不占田地,隻要動手就能變成錢,誰不希望它多長呢。
是的,生命力頑強的蕨菜芽兒一茬又一茬探出頭來,它們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生長的山頭是平是陡,就被仔細尋找的人們“啪”一鏟子送進袋子裏,下了開水鍋,掛在鐵絲上。因為蕨菜的價格越來越高,因為城裏人的餐桌上很需要它,因為村民的口袋裏急需錢,所以大量的采掘蕨菜導致蕨菜越來越少。從放眼一望滿山遍地到仔細尋找也找不到了,這個過程隻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因為稀少,販子的收購標準也降低了,它的身價卻抬高了幾倍,從一角、兩角到一元、兩元直線上升。“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極大的利益驅動下,人們仍然到處尋找著。那些藏在野刺堆裏難發現的蕨毛長過頭了,散開葉子,有人看著了,氣得罵幾句:“你不長到平處讓人變錢,長在那裏頂個啥?還不是當燒柴的貨。”還有些人氣不過,用鏟子狠狠地向它的頭打去,它的葉子散了,腰折了。
來來往往的人們身上背著幾個袋子,他們見著蕨菜鏟蕨菜,見著柴胡挖柴胡,見著什麼草藥挖什麼草藥,反正大山上有幾十種草藥呢。鳳雨山真是塊寶地,這裏不但生長著能治病救人的草藥,還生長著賽“唐僧肉”的長壽菜。穿梭在鳳雨村路上的拖拉機和汽車,一路吆喝著:“收蕨菜了,收草藥了。”一向安靜的鳳雨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熱鬧景象。從春到秋,人們沒有放鬆對蕨菜的采掘。你看,綿綿秋雨中,還有不少人披著尼龍袋,尋找著蕨菜芽兒呢。遍地金子拾過,總遺下碎屑呢,哪怕是“碎屑”人們也不會放過。
往年成片的蕨毛割倒就是幹柴,現在隻有短小的雜草在冷風中“沙沙”作響。不要緊,蕨毛變了錢,人們可以買煤炭了。煤炭的火力可比蕨毛大多了,村民們圍坐在火爐邊熬著釅釅的磚塊茶,透過紅紅的炭火,不由讚歎這黑石塊的好。他們計劃著明年鏟了蕨菜賣了錢,不但要多拉些煤,把爐子生旺讓家裏暖和,還要給家裏置些擺設用具。他們知道,蕨菜來年還會生長出來。明年開春搶早賣個好價錢,手頭又可以寬餘一年了。他們這樣想著,巴不得冬天轉眼過去,可是冬天還是慢騰騰的。不過,鄉親們也覺得城裏人可笑,怎麼把燒柴的東西當寶貝吃呢。城裏人真是有錢沒處花了,吃飽了撐的,他們把世上好吃的吃多了,又把山上的野菜當寶吃起來了。既然城裏人錢多得沒處花,那麼村民們多跑幾架山梁,城裏人的錢就到他們的兜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