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缺(1 / 2)

夜間,蕭牧泉去了餘音館,在晚課弟子們淡淡起伏的琴聲中,他找到了任風歌。兩人出了館舍,在中庭細長的流水花樹,和清淡月色下並肩而行。

蕭牧泉道:“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煩,這幾天,你最好不要再出門。”

任風歌略笑:“是有一點麻煩,身在王城,獨避風雨外是不可能的。”他穿著素潔的寬袍,稍事整理大袖,神情怡然。

蕭牧泉把手背在身後,道:“你還是不會去撿那些扔在地上的金錠子麼?”

任風歌轉頭看他。

蕭牧泉笑道:“選擇隻有兩個,妥協退出、安於現狀,或者接受。我覺得,你應該選擇後者。”

“為什麼?”

因為,山棲堂有如今的地位,起初是靠著瑞王爺的扶持,後來靠著任風歌一人的威望和經營。司樂坊也有琴部,因為山棲堂的存在而時常受到冷落和非議,隻是礙於情勢而忍耐著。山棲堂在禦前得寵的樂師一旦走了,沒有正規根基的支撐,山棲堂很快就將在司樂坊的排擠下坍塌消失,或者退出王城,去別處謀求生路。

任風歌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皇上,是什麼樣的情景麼?皇上得到了西域進貢的一隻鸚鵡,王爺把我裝作隨從帶進宮裏,告訴皇上,他的隨從也可以像鸚鵡一樣逗人開心。那是我第一次跟王爺翻臉,回去後,我一個月沒有理他。”

“你彈琴了麼?”蕭牧泉注視著他。

“彈了。”任風歌微微一笑,“在那樣的地方,我可以不彈麼?逞一時之勇,壞了王爺的事,再送了自己的命,還要惹皇上不高興,那不值得。我做了一次鸚鵡,就不得不做第二次,第三次。起先是為了和王爺的交情,後來是為了拜入我門下的弟子。”

一溪流水邊,任風歌的聲音還是淡而含蓄的:“人生於世,各安天命,我創立了山棲堂,就該為它負責,但我卻不希望我的弟子,將來也隻是一群群鸚鵡。我不強求他們做什麼,想飛黃騰達的,自然會找到機會往上飛,想平淡度日的,也有個避風遮雨處過日子。我的想法就這麼簡單。”

蕭牧泉道:“你太天真了。你以為這裏的人都想得跟你一樣?”

任風歌引他走進流水榭中,略笑:“也許,不一樣。”他又想起江暮天,其實,除了相聚在一起的情誼之外,無非是人各有誌。

蕭牧泉道:“就像許多來琴堂求學的人,能最後留下來的隻有一成不到。這個花花世界,很容易就讓人對一樣東西厭倦了。”

“不。”任風歌道,“有些東西,是不會厭倦的。三天後,我會進宮見皇上。”

蕭牧泉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你以為隻要你說了,皇上就會同意?今天,有人來找我,許我以山棲堂主人的地位,要我配合他們扶植一股新勢力。昨天,我的兩位同袍又去了司樂坊,他們給我開出的條件是,大樂正。”

任風歌對於危險信號的反應永遠不是那麼快,他忽然意識到今天在街上自己可能真的躲過了一次死劫。

任風歌笑了笑:“這麼說,已經不是我做不做選擇的問題了。你今天在希聲居等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蕭牧泉輕搖著折扇:“說與不說,在來之前我並沒有決定。不過現在,我決定了。”

晚課結束,弟子紛紛抱著琴,三三兩兩地回自己的屋子。兩邊廚房都備下了宵夜,有餓了的人隨時可以去要吃的,直到子時沒人了,自己推門進去,開了鍋蓋找。

任風歌給孤月單獨安排了一個小灶,在希聲居邊那個廚房的一角,平時不會有弟子繞過來偷吃的。那灶頭上麵正燉著湯,揭開看看,是山藥枸杞羊肉湯,孤月正在一旁照看,說已經能吃了,不過再燉一晚上更好。

任風歌招呼了她,回到希聲居,上二樓,沒亮燈。幽蘭一直在睡,床帳落下了,窗簾沒有拉,可見自從他出去給弟子上晚課後,這人就沒起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