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神息(1 / 2)

他醒來時,耳邊轟隆隆地響,睜開眼是一片白光,什麼都看不清。有人摸住他的額頭,兩指一按又讓他沉沉睡去。那手指留著頗長的,尖尖的指甲。

再次醒轉,身在一張溫暖的粗木床上,透過帳幔,黑暗中依稀望見一張收拾整潔的梳妝台,目力和耳力都回來了,就是人還有點懵。

這雖然素淨,但似乎是個女子的房間。他欠身起來,不一會兒,有人推門而入,急匆匆地走向內室,沒有燈燭,隱約瞧見羅裙的衣擺,發髻上的釵環反射出一點外麵棹燈的光亮,鼻尖額頭的輪廓,很像寒煙。

任風歌脫口喚道:“姑娘……”

寒煙急忙道:“噤聲!”邊到床邊扶他起來,用極低的聲音道:“到衣櫃裏躲一躲,一會兒就好。”

衣櫃下層是放被褥的空間,勉強可以躲住一個人,寒煙很快把床鋪恢複成無人睡過的樣子,又到外麵去了。

任風歌聽到有人盤問的聲音,想起幽蘭說的,神息山從沒有外人進入。

他這個外人,就這麼莽莽撞撞地來了,若不是寒煙得到警報提前來尋,或許現在已經被殺了。

過了許久,寒煙回來,把他從衣櫃裏攙出來,揭開棉紗紙燈罩亮了燭火,這才發問:“先生你這時候來了,可差點嚇死我了,你是來找公子的?”

一團明亮的光焰,帶著暖意燃起。

任風歌不想再坐姑娘家的床,頭仍是有些發暈,就在花梨圓凳上坐了,道:“他說這裏出事了,我不放心,想跟來看看,卻沒追上他。”

寒煙略歎氣,摸了摸自己桌上紫砂壺,還略微溫,便從旁邊的櫥櫃中取出一隻茶杯來:“確實出事,公子私自下山去後,我們都被大夫人軟禁在這裏。他一回來就去生死峰了,到現在還不知道情況怎樣。”

“究竟是何事?”任風歌接過木製的茶杯來,卻無心飲茶,“我見他走時的神色,委實放心不下。”

寒煙望著他,神色微微一黯:“先生,你當真喜歡幽蘭公子麼?”

問得任風歌略怔。他平素也是道貌岸然,除了幽蘭,極少會跟旁人提這種事。

“為何這麼問?”

寒煙一雙美目投向抖動的燭火:“公子他是個很寂寞的人,從前我知道他的……那些事之後,我也討厭過他,可我終究發現他其實很可憐。”

“太息公子,絕不是能夠跟你廝守一生的人。”

任風歌道:“我知道他是太息公子,可他也是個凡人,凡人便有寂寞,也有歡喜的事。”

寒煙搖頭:“公子一定從不跟你多說他做的事,也不讓你看他做事時的樣子。他隻是用凡人的身份留在你身邊。他不願讓你害怕他。”

渡念定魂,司通幽冥,他知道,也接受了,畢竟太息公子不曾作惡,還將行蹤隱匿得無人可知,在許多時候,幽蘭比任風歌見過的大多數人要和善可愛。

雖然,他的確對幽蘭那“太息公子”的一重身份知道得一鱗半爪。每一次,在即將要有一點跡象的時候,幽蘭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過去。

“我不怕他。”任風歌道。

“那你跨上七星岩柱的時候怕麼?”

任風歌略笑:“顧不上怕。”

寒煙道:“怕死是每個人都逃不掉的。如果我說,得要你死了才能見到他,你不願意死,我就送你出去,你會答應麼?”

任風歌一時驚愕。

寒煙伏在窗邊聽了聽,確認外麵沒有人,把任風歌帶去了室外。

穿過對廊走出去,就能發現這裏是一大片近山峰處開鑿出的平台。石製欄杆的柱頭上雕刻著各種神獸,寥寥石桌石凳,看得出經年累月的痕跡。外緣幽幽淡淡的紫色花朵,一叢叢開放,若有星雲在花蕊上方漂浮,終年不會凋零。

往生花。

這是極美極曠遠的景象,所有屋舍都依據近年來時興的樣式重新翻修過,棹燈之中所藏不是燈芯,是夜明珠,雕花格窗、礎石掛落、門廊幽亭,以至於臥房中的銅壺滴漏,無不雕琢得巧奪天工,卻又透著股揮散不去的清寒寂冷。除此之外,整片平台就孤立無援般,在夜雲流動的蒼穹下聳立。

這就是幽蘭住的地方,切切叮囑了許多次不能來,終於被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