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煙道:“前段時間因為那件事的影響,往生花吸納陰氣,全部變成了黑色,現在,那些亡魂都被法陣圍困在了生死峰,今夜若無意外,包圍圈會更小至子午嶺。若不是外圍影響已經減弱,先生你可能還沒到息無常閣就已經魂魄出竅了。”
“……亡魂?”
太息公子,以定魂棺收取運、氣、勢俱絕之人的魂魄,為的是一件重要而隱秘的事,這些魂魄,三百七十二人,原本被束縛在生死峰子午嶺內的引魂台之上,但不知為何,去年秋天開始引魂台的束縛之力突然減弱,幽蘭當時身體極虛,故無法察覺,姬白花便先作法落陣,無論如何,先將亡魂困於神息山。
姬白花對於幽蘭沒有做事先告訴的習慣,想他這樣虛弱,不會再作怪離開神息山。
未料到,幽蘭竟因為思念任風歌,帶著孤月不辭而別。
“誰!”
屋舍後,索道作響。
寒煙神色大變,抄手帶著任風歌的腰,如輕盈的燕子一般幾點疾躍上了飛簷之上的屋頂,埋身在屋脊旁。
任風歌往旁一看,這裏山峰之間是以索道引車相連,夜已有雲,高大的木製支架下,一條極粗的索道通往未知之處。引車可容三四人,上下百丈,就僅僅靠著這個。
這些,幽蘭零碎地提到過,親眼所見,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兩個素衣家奴從引車躍上平台,跑到此地,見無人,一人道:“我就說了是你多心,非要來殺個回馬槍。”
另一人道:“七星岩柱有警報絕不會有錯,大夫人說了,見到陌生人格殺勿論,抓出內應也一並押走,要是逃了,你明年的酒錢別來問我借。”
“大夫人眼下可哪有這個空來罰我們酒錢?幽蘭公子回頭要是死在子午嶺裏頭,大家一起完蛋。”
接著就是斥罵聲:“胡說什麼?趕緊再看看,羅衣在大夫人那,你去瞧瞧寒煙姑娘還在不在。”
寒煙低聲對任風歌道:“我對付他們,你去引車處,右邊木樁那裏有機括,往前兩程,左邊過了索橋,公子就在那裏。往前一程,右下沿小道可以到穀底,不見公子的話,就在那裏等我接你。”
“記住,你若接近他,一定會死。”
說完解下頸間的一枚溫潤古舊的白玉交給任風歌,不等回答,帶著他躍下屋頂,把他往引車處輕輕一推,自己身形幾閃出現在平台另一端的往生花叢處,大喊一聲:“不好了!有個人跳下去了!”
往前兩程,向左一道木板鋪成的極長索橋。到底還是踩在木板上踏實,夜風刺骨,他不及帶走禦寒的衣物,眨眨眼,眼睫上都結了冰似的。
神息山地形險峻,少有入侵警報,這些索橋山道處隻有半個時辰一班的巡邏,沒有站崗,一路躲閃,兩次踏在索橋支柱外緣躲過巡邏的家奴,終於踏上生死峰。
息無常閣,最機要之處就是這裏。任風歌忽覺掌心發涼,低頭看那白玉,竟而緩緩凝聚黑氣,又看麵前再無一人的數十級寬闊漢白玉台階,凡道邊樹木竟都枯死,一隱一隱的黑霧繚繞,更深處,是一片飛簷交錯、暗紅立柱的殿宇,青熒熒的燈火在燭台之上點點飄動,宛若鬼火,照不了太遠,隻一團團的,像幽幽的眼。
有些悚然,這景象實在太像陰司地府。
那個與他溫存,不顧他意見塞滿他的錢袋,還搭了喜堂想和他成親的人,真的會在這樣的地方?
任風歌停步間,背後風聲忽到,他盡全力向旁一避,轉身退了幾步,看見巡邏的家奴。
家奴大驚失色,任風歌再不猶豫,踏上了隱隱黑霧的漢白玉台階。寒煙脖頸間的古舊白玉,被曾經的某一位太息公子親手賦予靈力,若佩在身上,可以不必懼怕無常殿猛烈的陰氣侵襲。這裏平時就是禁地,家奴並非每個人都有驅避陰氣的東西,故不能再往前一步。
總覺得,並沒有要相見的喜悅,反而有些緊張似的。
為了寒煙的話,也為了長久以來的那點疑惑。
幽蘭一直諱莫如深,守口如瓶地拒絕他知道的,那些事。亡魂、棺槨、幽冥,不該見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