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宜聲張,致人心蠢動。息無常閣雖然是世外之地,但到底也有別有用心之徒,恐怕對幽蘭不利。
羅衣急命人去找來孤月,帶著幾名侍女,要將附近幾座山峰可能之處都搜索一遍。天已大亮,還有人來請任風歌回新房,說是寒煙姑娘請的,讓先生馬上回去。
任風歌心裏正焦急,但昨天才做了新郎官,不能讓寒煙就這麼下不了台,隻得跟著回去。兩名家奴陪著他站在引車上,索道一路向下,白雲嫋嫋、數峰清瘦,他卻在想著幽蘭能藏身在何處。
那人不是會尋短見的性子,但能去哪裏呢?
他想著,一路回到新房,表情麻木地與人招呼,一進門就把房門帶上,坐在桌前煩悶著。
他終究不想跟寒煙發脾氣,整理了一下心緒,在外間隨手拿過一麵銅鏡,看了看自己的儀容。
昨夜未睡好,眼圈有點黑,整張臉都是緊繃著的。很久沒有認真打量自己,此刻看著都有些陌生了。
放下鏡,輕手推開槅門,床前橫木上,翠玉繡鞋整齊地擺放著。
“有什麼事麼?這麼著急找我。”任風歌壓下聲音,平靜地道。
沒有回答,絳紋床帳輕輕飄動了一下,仿佛裏麵的人甩了一下衣袖。任風歌想起那喜帕,心道不會還蓋在臉上,不揭就沒法洗臉?
他走近前去,束起半幅帳幔,掛進帳構裏,然後看見那人背對著他,微露在外的右手上,戴著黑色天蠶絲手套。
他忽而呆了。
記得拜堂時,寒煙的手十指都繪著牡丹花,因為最近不做粗活,指甲留得長了,是戴不進手套的。
進了洞房後那人手收進漫長的□□中,自己也沒有去碰,就沒有留意。
大紅的喜帕還是遮在臉上,裏麵的人,紅裳嚴實地裹住全身,盤扣扣至下頜,高髻未散,還是昨夜躺倒下去的姿勢,氣息沉沉的。靠得近了,能嗅到紅裳裏麵泄露出的,一絲藥膏味。
任風歌伸手捏住喜帕的一角,慢慢揭開,揭到臉頰邊時,手被擒住。
那戴著手套的手,勁用得非常大,幾乎撚進骨骼裏。任風歌吃痛,但聽那人低低地開口:“你要眼睛,還是要看我?”
熟悉的聲音,幽涼的。
任風歌道:“如果我看了,你會殺了我麼?”
“會。”那人冷酷地答道。
任風歌放下喜帕,從背後輕輕擁住他,鼻端嗅到他高髻裏的發油清香,聲音壓不住地向上微揚:“那讓我先抱你一會兒。我這樣抱你,你會痛麼?”
那人身子微顫了一下,但忍著沒有說話。
“我去找你了,你不在,羅衣她們都急壞了。”
隔了喜帕,任風歌觸碰著他的臉頰,不敢用力,指尖極輕緩地移動:“我跟寒煙成親了,如你所願……見不到你一麵,我怎舍得就這樣死?”
大膽的,熱烈的情話,他過去的三十多年幾乎不曾說過。
手挪動著,去解開了紅裳側腰的內扣,又解了絲絛,向內摸去,那戴著蠶絲手套的手又把他按住。
“……我沒想到,沒想到你會穿著嫁衣在這裏等我,我想你……我要娶你!”
任風歌喃喃地對他耳語著,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得身體懸空了,朝後跌去。那人翻轉過身,按著他撲在地上,喜帕就這樣飄飛起來,露出百蝶穿花髻,上挑藍珊瑚發簪,粲然如星,麵容卻被柔軟的麵罩遮著,連臉頰邊緣都遮在裏麵。
隻有那雙眼眸,淺褐色,冰冷的。看不出喜悅,也沒有悲傷。
幽蘭低聲道:“你娶她了……你竟然真的娶她。我要……殺了你!”
任風歌道:“在你動手之前,我有最後一個請求。”
幽蘭隻冷冷地看著他。
任風歌抬手,隔著麵罩又撫摸那張臉,摸到下頜。麵罩很薄,能感到臉頰的肌膚已不若從前那樣光潔無瑕。
任風歌看到幽蘭眼中,分明略過不安和惶恐。同時,那人的兩根手指,也已經摸住他的氣脈。
任風歌道:“你到底在介意什麼?我從沒在意過你的相貌。就算你和從前不一樣了……你還是你。”
“從我們初見,我就覺得,你像個沒被人教好的孩子。我從不會討厭這樣的孩子,因為他們……都很可憐。”
幽蘭避開了他的目光,手指卻不放鬆。
任風歌道:“你知道麼,暮天以前曾是街頭上的小混混,父母不管他,但他卻會去私塾裏偷聽別的孩子上課,還有許多人,其實他們都很善良。現在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也是這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