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不識字，舅舅是個睜眼瞎子，不知道符號上麵的文字。但可以猜測是這個商場的名稱吧。”
隻見櫃台裏邊擺放著服裝、鞋帽、針線、梳妝用品等貨物，大部分物品是我從來沒看到過的稀奇貨物，還有許多好玩的玩具，有布娃娃、橡皮蛇、鐵皮鴨子、鐵皮青蛙等等，各式各樣的貨物千般萬類、應有盡有，琳琅滿目……
我看到什麼玩具都想要，一會兒說：“舅舅呀，我要這個。”一會兒又說：“舅舅呀，我要那個，您個兒高，伸手進櫃台去給我拿取一個出來讓我玩耍吧？”
“隻能看，不能要，更不能動、不能拿。這些東西的價格很貴，咱們買不起。”舅舅難為情地說。
我驚訝地問：“咱們買不起，它是留著給誰的呀？是不是留著隻給城市人，而不給咱們農村人的是嗎？”
“不是留著給誰的。也不是留著隻給城市人的。這些東西擺在這裏是要用鈔票買的。咱們沒有鈔票買不起諾。”
我反正是初次到了大城市中的大商場，看到什麼東西都是感到特別新鮮、特別稀奇的，處處感到很驚訝。林林總總各色各樣的東西看得我眼花繚亂，覺得好眼饞。但是，舅舅說自己沒有鈔票買不起，我隻能眼睜睜地看一看飽飽眼福嘍。
最後，舅舅狠了狠心給我買了一隻鐵皮鴨子，拿著一副圓圓的小鑰匙，將小鑰匙鑽進鐵皮鴨子肚子旁邊的一個小圓孔內，“嘰咕嘰咕”地擰上幾圈，放在地上就會“呀呀”地跑得飛快，我高興地蹦了起來：“真好玩，真好玩！”
4·現實人生（中）
排隊買橘子
離開百貨商廈行走在大街上，我問：“舅舅呀，咱們現在準備到哪兒去呢？晚上能回家嗎？”
舅舅說：“市區距離咱們家很遠，咱們不可能回家嘍，晚上必須要住在這裏嘍。過一會兒，咱們尋找一家最便宜的私人旅店住下吧。”
“咱們晚上要住哪兒呀？”我驚奇地瞪大眼睛問。“為什麼要住最便宜的私人旅店呢？幹嘛不住公家旅館呢？”
“傻孩子呀，公家旅館住宿費很貴，住一晚至少要好幾毛錢，有的甚至還要好幾元錢嘞，咱們住不起諾。私人小旅店便宜，咱們住私人小旅店比較省錢。走，咱們出去找一家最便宜的小旅店住下吧。”
我又突然想起問：“舅舅呀，您說市區距離咱們老家那麼老遠，咱們來的時候為什麼要走路呢？為什麼不坐公共汽車呢？公共汽車好像跑馬一樣的速度多麼快呀？”
“傻孩子呀，咱們那裏到市區連公路都沒有，哪裏有公共汽車呢？剛才你不是說公共汽車是一間會奔跑的‘小房屋’嗎？再說從農村來的一路上，你看到有這樣的公共汽車出現嗎？”
“嘻嘻~~~”我搖了搖頭。
“咱們來的一路上，盡管路途很遠，辛苦的人是舅舅，又不是你。你讓舅舅抱著累什麼呀？”
“即使不累，也不舒服嘛，雙腿都讓您給抱麻木嘍。”
“雙腿抱麻木了是嗎？回去時，你要勤勞一點自己走路，走不動了再讓舅舅抱，好嗎？俺海寶是最乖的，也是最聽舅舅話的好孩子諾。”
我姓汪，單名一個海字，聽說出生時媽媽讓一位算命先生給我排過八字，算命先生說，“你的孩子命相很好，命中注定帶著三個酉和三個卯，將來肯定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富貴命。不過，可惜是命運裏有美中不足之處：五行缺水。”
媽媽驚慌失措地問，“那怎麼辦呢？有辦法補救嗎？”
先生說，“唯一補救的方法就是取名字時必須給取一個帶有水旁的文字、也就是說帶水多的名字，可以將缺水的命運給補救回來。”
媽媽轉悲為喜地說，“那就請先生給俺寶貝孩子取個帶水多的名字吧？”
“高府貴姓？”
“免貴姓汪。”
“那甚好，姓上已經有水，再給取一個單名叫‘海’字吧，‘汪海’就是汪洋大海，隻有汪洋大海的水源是最多的。”
舅舅愛惜我，舍不得直呼我的名字，所以去掉姓，在我的名字後麵加了一個“寶”字，叫我“海寶”。
“好的。”我回答了舅舅剛才的話，呀呀地說，“回家路上，我一定要自己走路，不讓舅舅抱著走。”
舅舅誇讚：“好的。俺海寶真是個最乖最聽話的好孩子。”
傍晚，終於找到一家最簡陋最便宜的私人客棧，住宿費一天隻有一毛錢，吃飯每份也是一毛錢。我吃過晚飯，鑽入被窩裏邊就呼呼地睡著了。這家客棧睡覺蓋的被子是沒有外套的空殼棉被，棉絮碎零零的，蓋在身上仿佛是摟抱著一隻渾身是汙垢的綿羊一起睡覺一樣暖烘烘的。盡管是稀裏嘩啦黑乎乎的，但是，蓋在身上的感覺還是挺舒服的。
第二天早晨，舅舅領著我滿大街地轉悠，看到水果市場有一個窗口是水果公司專門照顧人們按人丁公價分配購買的供應水果，這幾天供應的是橘子，每市斤橘子售價隻有七分錢，每人每次隻能限購五斤，不管大人或者小孩都是每人每次讓買一份，一視同仁。
舅舅看到高興地說：“海寶，咱們就在這裏倒賣橘子吧。公價橘子是七分錢一斤，拿到街市上倒賣是一毛五分錢，一斤橘子很輕鬆就能賺到八分錢，是個很不賴的好買賣諾。”
“是嗎，我也要與您一起排隊買橘子呀？如果別人問起我時，我就說跟舅舅您來買橘子賣的就行了唄？”
“不行，千萬不能這樣說。這樣說了，不要說買不到雙份橘子，恐怕就連一份橘子也買不到嘍。”於是，舅舅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教著我說話。還再三叮嚀，“一定要記住剛才教你的話哦？！”
“嗯。”
清晨的市區街麵上車水馬龍，人聲噪雜，購買公價橘子的人們猶如浪潮似地滾滾而來排起了一條長龍隊，我手提竹籃，一搖一擺，晃晃悠悠，排在舅舅的前麵慢慢地隨著人群往前挪動，有人問：“這孩子這麼小也懂得過來排隊買橘子呀？是客官的孩子吧？”
“不是我的孩子。或許是家住在附近的孩子吧。我瞅他這麼乖，就讓他排在我的前頭，順便照顧一下。”舅舅恐怕讓人們知道是一家人不讓買雙份，故而編造謊言，還故意裝著不認識我的樣子問：“孩子，你也過來買橘子呀？是你爸爸媽媽讓你來的嗎？”
我說：“嗯。”
舅舅又裝著問：“你家大概就住在附近吧？今年幾歲啦？”
“嗯，我家就住在吧嗒（那麵）。今年三歲。”我一雙小眼睛水靈靈的，聲音清脆地說，“能客（客官），等排到窗口時，我夠不著，請您幫我遞進去買橘子行嗎？”（吧嗒，是溫州市區話說那麵；能客，是溫州人對不認識的人們一種客氣的稱呼，意思是客人或者客官。）
“行，沒問題。這孩子真乖真懂事。”舅舅說，“等排隊走到窗口時，萬一我想不起來忘記了，你再叫喚我一聲，我準定幫你。”
“嗯。”
“哦喲，真是個乖巧的好孩子，這麼小就懂得幫助大人出來買橘子嘍。”旁邊一個婦女喳喳地讚歎，又問：“孩子，你爸爸媽媽幹什麼工作的呀？”
我一下子回答不出來，吞吞吐吐地說：“種……”
“你爸爸媽媽在農場種糧食的是嗎？”舅舅怕我說漏嘴露了餡，馬上打斷我的話問我。“你剛才在路上說過，你爸爸媽媽是在農場種糧的，你是跟著奶奶的，奶奶年紀大了，沒辦法出來買橘子，才讓你出來給幫助買橘子的。是嗎？”
“嗯。”我隻能回答一個字。這是舅舅事先告訴過我的機智回答，萬一有人問話，不要著急回答，舅舅會幫助回答的。萬一不知道回答什麼話的時候，就回答一個“嗯”字。
又有相跟著排隊的人問：“孩子，五斤橘子你能提得動嗎？”
“嗯。”
舅舅馬上接口說：“沒事的，等一會兒我幫助這孩子送回家就是了。”
隊伍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挪動，不大一會兒工夫，我就排到了窗口，清脆的童音高聲叫喚起來：“售貨員阿姨，我也要買五斤橘子。能客，請您行行好幫助我把竹籃和鈔票遞進去行嗎？”
“好的，這孩子也要買五斤橘子。請售貨員照顧一下小孩給挑選好一點的吧？這孩子實在太乖了，瞅著都讓人喜歡讓人疼愛哩。”
“好的，社會提倡尊老愛幼，貨站一定要優先照顧小孩，大人都是一摟稱的，給小孩挑選好一點的稱五斤。”售貨員一邊說著，一邊挑選橘子。“這五斤是小孩的，三毛五分錢，收到四毛錢，找給五分錢。拿好。”
“謝謝阿姨！謝謝能客！”我接二連三地一個個道謝，踮腳伸手接收了五分錢。
“不用謝，不用謝。客官，你幫助孩子提一提吧？”售貨員一邊說著，一邊將裝了五斤橘子的竹籃遞到舅舅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