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這孩子的橘子我給提著送一程嘍。”舅舅說著,隨即也買了五斤橘子,順手提起兩個籃子領著我一起離開了水果公司的貨站。

一路上,嘻嘻哈哈、晃晃悠悠地走著。離開貨站一段路程,到了遠處街道的另外一條巷弄就蹲在馬路邊上將橘子一毛五分錢一斤給賣掉了。

旋即,又轉悠回來,遠遠瞅著水果公司貨站的窗口換了售貨員,舅舅又帶著我排隊購買橘子……就這樣日複一日,周而複始,旋轉輪回。

總之,凡是回答人們的所有話語都是舅舅事先教好我的,開始我是咿呀學語,舅舅怎麼教、我就怎麼說。到後來,我變得越說越熟練,仿佛趙本山與高秀敏、範偉三個人演小品一樣——學會搶答了。

4·現實人生(下)

撕破棉褥逃離市區

轉眼間,時間過去了十多天。不知咋整的,我的右額辮角上長了一個贅疣,奇痛難熬,我可憐兮兮地說:“舅舅呀,我額角上長了一個疙瘩可疼喲!”

“不要動,讓舅舅看看。”舅舅看了看說,“哦喲,長了一個贅疣,還挺大的,或許在這裏吃飯吃菜吃了雞頭雞冠之類發汙的東西將皮膚內的病毒給發出來了吧。”

我驚慌失措地問:“舅舅呀,那怎麼辦呀?我會不會從身上發出病毒一下子就要死掉呀?”

“哈呸,俺海寶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沒關係的。過兩天疙瘩裏邊的膿血破出來了,馬上就會結上繭子很快好了的。俺孩子福大命大逢凶化吉肯定沒事。”

沒過幾天的一個清晨,固然不出舅舅所言,額角上的贅疣真的破裂了(我夜間睡覺習慣性地將棉絮蒙在頭上,瘡口破裂處的膿血流到空殼棉絮上,瘡口處與棉絮粘連在一起),早晨將要起床時,我蒙在被窩底下噓噓地出氣叫疼:“啊呀,疼啊,疼啊,疼死我啦!舅舅呀,我額頭辮角很疼啊!”

“哪兒,哪兒,讓舅舅看看?”

(舅舅看我額角的瘡口破了與棉絮粘連在一起,撕開棉絮恐怕我瘡口疼,不敢往瘡口處撕開粘住棉絮的地方,而將棉絮撕了一個大窟窿,讓額角流膿處粘住一塊破棉絮,又擔心走出房間時讓店主看到,要讓賠償被撕破的棉被。)悄悄地說:“寶貝孩子,你不要吱聲,舅舅出去給你買一頂帽子戴上遮擋住不讓店家發現咱們撕破棉被,咱們馬上離開這家客棧。”

須臾間,舅舅“噔噔噔”地快速跑回來,給我戴上一頂新買的紅帽子,真的把額角的棉絮給遮擋住了;同時,把床上的空殼棉被撕破的地方折疊在裏邊抹得平平整整的,隨即與店家算過店錢結帳走人。店家問:“客官,你與外甥早飯不吃啦?”

“不吃了,時間來不及了,俺們還要趕車回鄉下諾。店家再見!”舅舅說著,抱上我,仿佛做賊似的慌慌張張就提腿溜出客棧大門。

剛剛跨出店門還沒走幾步地,聽到身後傳來店家的聲音:“客官!”(舅舅突然聽到店家的叫喊聲被嚇得跳了一個極高高,差一點要把懷中的我給扔到地上,心想:這下可完了,肯定是撕破棉絮被發現啦。)

“再見,歡迎客官下次再來!”原來是店家道別的客氣話。

舅舅這才穩下心來說:“哦,哦,再見!”說著,一溜煙似地逃跑了。

離開市區,風風火火地走在回歸鄉下的石頭小徑上,舅舅才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嗨喲,總算是逃出來嘍!”

我呀呀地問:“舅舅,咱們下次去市區讓店家看到不會被逮住要咱們賠償撕破了的棉被嗎?”

“下次什麼時候去說不定了,到那時你也長大了,人家也認不出咱們了。”舅舅說著,用珍愛的眼神看著我,問:“海寶,腿被抱麻木了嗎?”

我說:“舅舅,要麼讓我下來走一程吧。”

這天的天氣是陰雨天,穹窿一派黑乎乎的,偶爾下著毛毛細雨,走著走著,麵前來到一座獅子橋,橋墩兩邊的石頭柱子前蹲著兩隻大大的青石獅子,張牙舞爪,昂首瞠目,十分威武嚇人。

中間欄杆的每個小柱子上各自蹲著一頭小獅子。這些小獅子的姿勢各異:有昂首睜眼瞧看天空,仿佛是在觀測氣象談笑陰雨氣候的;有歪頭張嘴仿佛要跟行人說話的;有側耳聆聽瑟瑟風聲的;有低頭瞧胸考慮心事的;有斜身側耳細聽橋下嘀嗒流水的……

我忍不住要問:“舅舅呀,咱們什麼時候再到市裏去做買賣橘子的生意呀?您不是說買賣橘子挺不賴的嗎?還能保住生活費哩。為什麼一下子停止不做了呀?”

“現在不去了,等過段時間再去尋找其它門路吧。”舅舅說著,又想起我額頭辮角的瘡口,很關心地問:“俺海寶額頭辮角的瘡口還疼嗎?”

我摸了摸額角的破棉絮說:“一點也不疼了。”接著,我再一次呀呀地問:“舅舅呀,您不是說買橘子賣能賺到生活費嗎,為什麼突然想起不幹了呢?”

“你額頭的贅疣破裂了,將店家的棉絮都給撕了一個大窟窿。如果讓店家發現了,就要讓咱們賠償棉被撕破的錢。咱們不抓緊逃跑能行嗎?萬一被逮住了能賠得起嗎?”

“那咱們不會到其他店家去住店嗎?繼續留下來買賣橘子唄!您不是說這是一筆既省本錢又輕鬆的好買賣嗎?”

“水果批發公司隻有店家附近一個地方向市民開放,店家已經摸清咱們每天在那裏倒賣橘子的來龍去脈,他如果看到咱們將棉被撕破了,肯定會過來尋找咱們的,萬一讓逮住了,肯定會讓咱們賠償的。那真是吃不了兜著走嘍!”舅舅可憐兮兮地說,“沒辦法喲,最好的買賣也泡湯嘍!”

“哦喲,真是恨死辮角這個疙瘩嘍,連一筆好好的買賣也做不成嘍。真掃興!”我唉聲歎氣地說,“咳,都是讓我給害的。為什麼偏偏在辮角起了一個贅疣給破裂了粘住棉被呢?真氣人,我是個害人精呀!”

“俺寶貝孩子別瞎說,俺孩子不是害人精,害什麼人呢,俺海寶不生氣。咱們這個生意做不成,再想其他辦法做其他生意唄,大不了再找門路嘛。”說著,用愛惜的眼神看著我,柔情地問:“俺海寶長大以後要幹什麼事業呀?”

我不假思索地說:“我長大以後就要像舅舅一樣到市裏去買橘子賣賺錢過日子,我已經懂得這手買賣是怎麼做的啦。”

“不行,那不是個正兒八經的門路。”舅舅深有感觸地說,“孩子呀,你長大了想穿皮鞋和襪子過人上人的生活呢?還是要脫光雙腳丫,風裏來雨裏去地在田野上幹農活,過農民的艱苦勞動日子呢?”

“舅舅呀,什麼是人上人的生活呀?”我瞪大眼睛不解地問,“人上人是不是人騎在人的脖子上走路過生活呀?就像咱們倆現在行走在路上一樣,我騎在您的脖頸上走路呀?”

“哈哈哈,”舅舅樂了,笑嘻嘻地說:“傻孩子呀,人上人就是不需要脫光雙腳在田野上風裏來雨裏去地艱苦勞動。而是穿著皮鞋和襪子,過著當官人那樣的安閑自在的生活,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高樓大廈——就是要居住上在大城市那裏看到的那種高聳雲端的房屋嘞。”

“哦,原來如此。那我要做人上人,做個當官的人,過人上人的日子。”

“那最好。俺孩子過幾年啟蒙上學讀書時,到學校要好好地讀書,將來也要當個大學生;不要像舅舅這樣目不識丁地過著窮苦人的日子。”

“噢,我記住了,我一定要好好地讀書,將來也當個大學生,過人上人當官的日子。”我想了想又問:“舅舅呀,您說那些城市人是不是就是人上人呀?他們都是大學生嗎?”

“城市人大部分是工人,與咱們相比也算是人上人吧。他們雖然不一定都是大學生,但是,他們的命好,居住在城市裏,是城市的市民;咱們的命苦,居住在農村,是辛辛苦苦勞動的農民。所以,他們就能悠閑自在地過上好日子嘍。”

我說:“那咱們以後也搬進城市裏去居住唄,隻要進了城,不就是能過上人上人的日子嗎?隻要搬進了城市居住,咱們的命不是也要好起來了嗎?”

“俺孩子說得倒輕巧,農村人想搬進城市哪有那麼容易喲!你如果想搬進城市的話,必須要好好地讀書,隻有上了大學,等大學畢業分配到城市工作後,才能搬進城裏住。不然,就沒辦法進城喲。所以,隻要你好好地讀書,將來才有可能搬進城市居住。”舅舅一版認真地說著,還強調:“俺孩子要切切記住,要想進城,必須讀書。不讀書怎麼能進得了城市呢?”

有一首《如夢令》專道當時那番情愫:

難忘幼年淒苦,

淚水模糊歸路。

世道太無常,

天壤之別貧富。

貧富,

貧富,

自古通今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