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產良探家(1)(2 / 2)

“沒有,好著哩。你不問三不問四地回來做甚?你在外麵是有了什麼礙事的掛扯還是有了什麼不好的隔絆?”

“娘,你說的情況我都沒有。我跟的首長回家鄉探親,我是順便回來看看您。”

“這就好,這就好。”

到此時,鄭產良的娘總算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上的氣色也漸漸恢複過來。

她從兒子的手中接過挎包,掀門簾讓兒子進屋。

這是間堂屋,屋子裏石灰抹牆一白到底。家中的陳設簡潔利爽,各色木製油漆家具纖塵不染,整個屋子裏亮亮堂堂。不像李貴家,雖也是堂屋,但屋裏的擺設雜亂無章、黑眉汙眼,哪兒都不是哪兒。那個雜亂勁,很給鄭產良的心境裏添了不少堵。

鄭產良的娘五十多歲,比妮要大近十歲,然而,她的身上沒有一點老態,膚色滋潤,穿著幹淨利落。解放腳上是一雙正時興著的、圓口純黑重複泥麵的橢圓形尖頂的小巧膠底布鞋,頭發黑亮,一絲不亂地盤一個牡丹結被黑絲網罩在腦後。一打眼就知道,她是一位常年不出門、保養得當和家裏相當富足的農家老太太。

端住娘捧到自己手裏、滿滿當當的一大碗濃濃的土蜂蜜水,鄭產良一飲而盡,舒服地長舒一口氣:“娘,我真渴壞了,好過癮。我爹呢?”

“你爹現在是大隊的會計,到公社開秋前的預算會去啦,得幾天才能回來。”

“明天我就去公社看他。我妹呢?”

“看不看你爹的不是一件著急的事情。孩子,你妹妹的命真不錯,她現在已然是縣裏一中的教員啦,山西大學畢業後剛剛分配回來。她這陣一直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可能也安頓得差不多了,她的情況她還沒有顧上給你寫信。”

“妺妺真爭氣,她能分到縣裏一中當教員,真是太好了。小妹就是離家稍稍遠了些,不能跟娘經常見麵。娘,你一個人在家裏挺灰吧?”

“慣了,慣了。我喜歡置靜。”

鄭產良餓壞了,他風卷殘雲般吃著娘烙的蔥花油饃,就著娘攤得薄薄的雞蛋餅卷蔥花,喝著娘煮的綠豆湯。鄭產良填飽了肚子,腦海中不知不覺地浮現出了李金的身影,此時,已經變得神不守舍的他,神秘兮兮地問:“娘,咱娘倆是哪年從南邊來到沁縣的?”

“那年你已經有三四歲。不,四歲了。孩子,你就不能好好地算算?”

“那就是1942年,我都快有了記性。咱在南邊縣住過的村子叫個什麼來著?”

“平腦。”

“對,我猛一下想不起來啦。是叫平腦。”

“你問這個做甚?”

“娘,您小些聲。是福天照應,是禍躲不嬴。我現在跟著的首長,就是那年在平腦住過的那位八路軍營長。我有種預感,他遲遲早早肯定要知道我和我親爹的關係。”

鄭產良在娘的麵前都不能自持,變顏變色地說。

“你說的可是真的?怎麼巧得都沒有邊了呢?讓你躲得遠遠的,這可好,躲來躲去躲仇人身邊啦,萬一……”

鄭產良的娘驚慌失措,呼吸緊張,全身抖成了一團。她的腦海中一幕幕地浮現出她不敢想也不敢對人講的可怕場景……

由河南入山西的路上,李金說他帶領的部隊遭到日軍伏擊的村子正是叫平腦。遭伏擊的出賣者——那個漢奸,也正是鄭產良的親爹!!漢奸被鎮壓後,他老婆帶著一個四五歲男孩子遠嫁到晉東南北邊的沁縣,那個孩子也正是現在的鄭產良。共產黨一向不搞株連,他們到了哪,從來也沒有追究過他們的去向。

至今,平腦村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娘倆葉落何處,枝伸何方。在日偽時期,鄭產良的親老爺當過一段時間晉城縣財稅局的局長,先鄭產良的親爹半年被八路軍誘捕後鎮壓。鄭產良從懂事時開始,他娘就成天在他耳邊講他的身世。開始時,還背著他現在的後爹,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也不背了,隔三差五地在家裏悄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