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胡秀才告狀鳴冤 施賢臣得夢訪案(1 / 3)

話說江都縣有一秀才,姓胡,名登舉。他的父母為人所殺,頭顱不見。胡登舉合家嚇得膽裂魂飛,慌忙出門,去稟縣主。跑到縣衙,正遇升堂,就進去喊冤。走至堂上,打了一躬,手舉呈詞,口稱:“父師在上,門生禍從天降。叩稟老父師,即賜嚴拿。”說著,將呈詞遞上。書吏接過,鋪在公案。施公靜心細閱。上寫:

具呈生員胡登舉,祖居江都縣。生父曾作翰林,告老家居,廣行善事,憐恤窮苦,並無苛刻待入之事。不意於某日夜間,生父母閉戶安眠。至天曉,生往請安,父母俱不言語。生情急,踢開門戶,見父母屍身俱在床上,兩個人頭,並沒蹤影。生忝居學校,父母如此死法,何以身列校庠對雙親而無愧乎?為此具呈,嚎叩老父師大人恩準,速賜拿獲凶手,庶生冤仇得雪。感戴無既。沾仁。上呈。

施公看罷,不由點頭,暗暗吃驚,想道:“夤夜人院,非奸即盜。胡翰林夫婦年老被殺,而不竊去財物,且將人頭拿去,其中情由,顯係仇謀。此宗無題文章,令人如何做法?”為難良久,說道:“即委捕廳四老爺,前去驗屍。你隻管入殮,自有頭緒結斷。”胡秀才一聽,隻得含淚下堂,出衙回家,伺候驗屍。

且說施公吩咐速去知會四衙,往胡家驗屍呈報,把呈詞收入袖內,吩咐退堂。進內書房坐下,長隨送茶畢,用過了飯,把呈詞取出,鋪在案上翻閱。低頭細想,此案難結。欠身伸手,在書架上拿了古書一部,係《拍案稱奇》,放在桌上要看;對證此案,即日好斷這沒頭之事。將《拍案稱奇》,自頭至尾看完,又取了一部,係海瑞參拿嚴嵩的故事。不覺困倦,放下書本,伏於書案之上,朦朧打睡。夢中看見外邊牆頭之下,有群黃雀兒九隻,點頭搖尾,唧哩喳啦,不住亂叫。施公一見,心中甚驚。又聽見地上哼哼唧唧的豬叫;原來是油光兒的七個小豬兒,望著賢臣亂叫。施公夢中稱奇,方要去細看,那九隻黃雀兒,一齊飛下牆來,與地下七個小豬兒,點頭亂噪。那七個小豬兒,站起身來,望黃雀拱抓,口內哼哼亂叫。雀噪豬叫,偶然起了一陣怪風,把豬雀都裹了去了。施公夢中一聲驚覺,大叫說:“奇怪的事!”施安在旁邊站立,見主人如此驚叫,不知何故,連忙叫:“老爺醒來!醒來!”施公聽言,抬頭睜眼,沉吟多時。想夢中之事,說:“奇哉!怪哉!”就問施安這天有多時了。施安答道:“日色西沉了。”施公點頭,又問:“方才你可見些什麼東西沒有?”施安說:“並沒見什麼東西,倒有一陣風刮過牆去。”施公聞言,心中細想,這九隻黃雀、七個小豬奇怪,想來內有曲情。將書擱在架上,前思後想,一夜未睡。直到天明,淨麵整衣,吩咐傳梆升堂。坐下,抽簽叫快頭英公然、張子仁上來。二人走至堂上,跪下叩頭。施公就將昨日夢見九隻黃雀、七個小豬為題出簽差人,說:“限你二人五日之期,將九黃、七豬拿來,如若遲延,重責不饒。”將簽遞於二人。二人跪趴半步,口稱:“老爺容稟:小的們請個示來。這九黃、七豬,是兩個人名,還是兩個物名,現在何處?求老爺吩咐明白,小的們好去訪拿。”言罷叩頭。施公一聽,說道:“無用奴才,連個九黃、七豬都不知道,還在本縣應役麼?分明偷閑躲懶,安心抗差玩法。”吩咐:“給我拉下去打!”兩邊發喊按倒,每人打了十五板。二人跪下叩頭,複又討示,叫聲:“老爺,究竟吩咐明白,待小的們好去拿人。”施公聞言,心中不由大怒,說:“好大膽的奴才!本縣深知你二人久慣應役,極會搪塞,如敢再行羅唕,定加重責!”二人聞言,萬分無奈,站起退下去,訪拿九黃、七豬而去。施公也隨退堂。

施公一連五日,假裝有恙,並未升堂。到了第六日,一早吩咐點鼓升堂,坐下。衙役人等伺候。隻見一人走至公堂案下,手捧呈詞,口稱:“父師,門生胡登舉父母被殺之冤,求父師明鑒。倘遲久不獲,凶犯走脫難捉。且生員讀書一場,豈不有愧?如門生另去投呈伸冤,老父台那時休怨!”言罷一躬,將呈遞上。施公帶笑道:“賢契不必急躁。本縣已經差人明捕暗訪,專拿形跡可疑之人,審得自然替你申冤。”胡登舉無奈,說道:“父台!速替門生伸冤,感恩不盡!”施公說:“賢契請回,催呈留下。”胡登舉打躬下堂,出衙回家。且說施公為難多會,方要提胡宅管家的審問,隻見公差英公然、張子仁上堂,跪下回稟:“小的二人,並訪不著九黃、七豬,求老爺寬限。”施公聞言,激惱成怒,喝叫左右拉下,每人打十五大板。不容分說,隻打的哀求不止,鮮血直流。打完提褲,戰戰兢兢,跪在地下,口尊:“老爺,叩討明示,以便好去捉人。”施公聞言無奈,硬著心腸說道:“再寬你們三日限期,如其再不捉拿凶犯,定行處死!”二差聞言,篩糠打戰,隻是磕頭,如雞食碎米一般。施公又說:“你們不必多說,快快去捕要緊。”施公想二役兩次受刑,亦覺心中不忍,退堂進內。可憐二人還在下麵叩頭,大叫:“老爺,可憐小的們性命罷!”言畢,又是咚咚的叩頭。縣堂上未散的三班六房之人,見二人這樣,個個兔死狐悲,歎惜不止,一齊說:“罷呀!起來罷!老爺進去了,還求那個?”二人聞言,抬頭不看見老爺,忍氣站起,腿帶棒傷,身形晃亂。旁邊上來四個人,用手挽架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