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田野上開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姹紫嫣紅,繽紛絢麗。金色的陽光灑下,眼前的景物曼影流轉,蝶舞輕嫋,美得宛如仙境。我拉著他的手,嬌笑著跑去捉那隻流連於鳶尾花的金色蝴蝶。近了,近了……終於跑到鳶尾前,可卻不見了那隻蝴蝶。我著急著要問身邊的人,卻發現手裏空無一物。我大驚,剛才明明拉著他一塊跑過來的,怎麼現在就隻有我一個人?
正待回身去找,後背忽然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我整個人就像沒有重量般輕飄飄地向下倒去。下麵竟是萬丈深淵!所有的景物,那些鮮花,陽光,蝴蝶一下子都沒了。一瞬間天旋地轉,山河易色。無邊黑暗中,隻有我一人不停地下墜,下墜,墜向那無底的深淵……
“不要……啊!”我猛地坐起,大口喘著氣,全身冷汗透衣。外間熏爐內沉香特有的香味傳來,我微定了神,入眼茜紗繡幔,鸞被金帳。
“娘娘……”恭切的詢問聲自簾外響起,我唇角泛起一絲笑意,腦中一片清醒。
是了,這裏是大夏皇城,中宮昭陽,而我,正是他們的皇後娘娘。
喚了葡葉進賬,我低頭啜了一口熱茶,隨即遣了眾侍女散去。赤足下地,迎麵撞上向姑姑憂切的目光。
“又做了噩夢了?她溫聲開口。
我無言,靜默以對。
“公主……”身後葡葉為我披上玉色羅氅,我聞言臉色一變,正待出口訓斥,卻是向姑姑搶先厲聲道:“你這丫頭!說了多少遍了隻是記不住。如今這昭陽殿裏哪裏來的公主?是娘娘,皇後娘娘!”
“奴婢知錯,不會有下次了!”葡葉俯首委地,肅然語氣中不無一絲委屈。
我微歎了口氣,抬手讓她起來。
“皇上呢,還宿在東暖閣?”踱步至窗口,望著已然西斜的一輪明月,我淡淡出聲。
“……皇上一個時辰前就回乾元殿了,說是有好多折子還沒有批完……”葡葉遲疑開口,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隻餘一片靜寂。
有夜風透窗而入,朱流碧沉的寢殿內明燭搖曳,羅幔翻旋。
良久,我輕輕開口:“夜深了,你們也退下吧。”向姑姑似是有話要說,可終究沒有開口,帶著葡葉退了下去。
寂然一室華闕,我散發赤足,薄袂飄搖,臨窗獨對那輪冷月。
月色清寒,臨空抖下萬丈銀輝,使流金飛瓊的昭陽殿宛如素霜鋪就。冷月無心,居高俯視人間紛擾,塵世悲歡,不知可是帶了一絲嘲意。
偌大一處寢殿,終於,隻剩我一人。
夜風清涼,自窗外撲麵而來,漸漸壓下剛才噩夢的驚悸。又是那個夢!自我遠離故土,嫁入大夏以來,那個夢就一直困擾著我,隔幾日便會夢到。而且每次都會被人推入萬丈深淵!還有夢中的那個“他”,雖然每次夢的內容都有所不同,可無論是騎馬還是下棋,抑或是剛才的觀花,“他”都會出現,伴於我身側,沒有一次不是這樣。
可更為奇怪的是,我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夢中的“他”,感覺極為熟悉親切,應該是與我相熟的人,可是我卻從未看清過“他”的麵容。
夢中的景象虛靈怪異,凶險萬分,可清醒之後的真實世界又能好得了多少呢?隻怕比夢中的處境還要險惡數倍。夢裏夢外,皆是魑魅魍魎,危機四伏。
想到此處,不由心下泛起一股酸澀,和親公主,癡傻皇後,在這千裏之外的他國異地,勾心鬥角的禁苑深宮,當真是不容易。忽又想起葡葉剛才的話,皇上一個時辰前已回了乾元殿,還有好多折子沒有批完……心內漸涼,我無言冷笑。
好一個仲翃!當真把我當傻子了嗎?誰人不知這大夏王朝名為聖上親政,實則是攝政大臣上官斐和那些輔政老臣在把持朝政。聖上英明,皇上萬歲,一個個叫得響亮,可在他們心裏,又有誰是真正把仲翃視為九五至尊,一國之主的?
可笑的是仲翃真把我當做蠢頓之輩,像批折子這樣漏洞百出的借口都能拿來敷衍搪塞,我這個皇後,當真是失敗至極。
又或者,他根本就是連敷衍也不屑於,隨便編了個不是借口的借口,陷我於如此尷尬的境地,是要故意表演給誰看?
還是根本就對我戒備在心,看出我是裝癡扮傻,有意在對我進行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