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碧湖玉竹林內的那處暗道,經查明,是由一口枯井而向下挖通,綿延近三公裏,直通向我的寢殿。出口處竟在寢殿後耳房的回廊旁。
雕琢精細的琉璃石板,隻要按下上麵略微的突起機關,石板便會自動打開,人可隨意出入。
無論是枯井或是石板,兩處皆是極其隱秘之地,若不是有心探查,當真不易被人發覺。
耳聽得簾外的侍衛朗聲稟報,弄鬼暗道之事一一細細道來,我隻覺心驚肉跳,後背冷汗涔涔。
可笑我自入宮以來,以癡傻為名,處處小心,事事謹慎。還以為後宮那些勾心鬥角的陰狠招數,未必就能輕易傷及於我。
及至今日,親見那條暗道,親聞那兩名內侍裝神弄鬼,地道血衣赫赫然呈於麵前,才知自己早已落入別人算計之中。
假裝厲鬼倒還罷了,大概背後指使之人認為,這些伎倆對於一個瘋癲多年的癡傻皇後來說,足以使之神經慌亂,瘋上加瘋。
隻是一想到那條地道,就不自覺間肺腑生涼。如此機密之事,必是大婚前修葺昭陽殿時,就已打通好了的。有這麼一條暗道在,我這個皇後中宮還有何隱秘安全可言?隻怕到時,被人暗度陳倉偷偷害死運出宮去,都未必有人能察覺。
能想出如此大膽狠辣的計謀,當真看得起我姽嫿!
拂袖狠狠地把桌子上擱置的茶盞杯盤等物統統掃到地上,一片劈啪碎裂聲中,我冷笑:“把那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給我帶來。”
“娘娘”,向姑姑低低開口,“咱們私自審問,怕是不妥。不如等皇上來了再……”
我抬手打斷向姑姑下麵的話,冷冷道:“不用等他,我宮裏的奴才,我還是能做主的。”轉眸迎上向姑姑的目光,幽幽道:“你去,給我好好地審問。”
向姑姑自小跟隨母後,又在後宮之中曆練多年,別的不說,隻這懲治下人的手段,是不可謂不厲害的。
我閑閑地坐在錦榻上,悠悠淺啜著葡葉新奉上的香茗。門外那兩名內侍哭喊哀嚎之聲充斥著整座昭陽殿,淒厲的嚎叫聲直直撞上耳膜。
銀針、拶指、鋼板再加上向姑姑的分筋錯骨,料那兩人也堅持不了多久。侍立一側的葡葉嘴巴緊繃,小臉上掩不住的緊張之色。外間的哀嚎直摧人心,這丫頭大概早已不忍猝聽。
其實我也好不了多少。門外那兩人充其量不過是兩條走狗,他們背後之人才真正是罪不可恕。兩人的嘶喊聲嘶力竭,我心內雖有不忍,可卻不容許自己有絲毫軟弱。
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若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須毫不猶豫地把利刃插入敵人的咽喉。
我早已不是金陵皇城內那個任萬千人嗬護寵愛的嬌憨公主。我是大夏皇後,必當母儀天下。用自己與生俱來的權勢與智慧,開疆拓土,驅風避雨,守護自己心中的那處珍貴。
那兩名內侍骨頭還挺硬,竟硬生生地扛了近半柱香時間。不過到底經受不住向姑姑的淩厲手段,在第三次被冷水潑醒後,終於顫顫地供出了幕後主使。
竟然是韓淑妃韓梨落!
向姑姑向我稟報的時候,我胸口悶悶的,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轉頭看向她疲憊無奈的目光,我深深歎息,“向姑姑,咱們白忙活這半日了。”
心內掩不住的憤恨失落,我抬手撫額,暗暗思慮。這幕後主使之人,斷不會是韓淑妃。那個清雅淡漠如梨花一般的韓梨落,連仲翃的恩寵都不放在心上。自入宮之後便一直在自己的藏梨宮閉戶幽居,從不理會後宮女人的爭恩奪寵。
如此清淡無爭之人,又怎麼會想出暗道之計來加害於我?看來這後宮當真是詭詐險惡之地,連一向孤僻自若的韓梨落都深陷其中,不得獨善其身。
隻是,那個上官玲瓏的手段,倒真是令我始料未及,不得不刮目相看。
能夠在帝後大婚之時暗自修通一條密道,又不被人所發覺,除了要有極其大膽精密的籌謀外,還需要得力可靠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