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官玲瓏的頭腦或許未必能想到這暗道的法子,可是她的父親,首輔大臣上官斐,卻是深諳權術之道,出了名的老謀深算。另外,督造修葺昭陽殿的總監,工部侍郎吳淮生,正是上官斐的得意門生。
此中關係在初至大夏的時候,我便已經查明。如今暗道事發,思前想後細細整合一番,心中便已豁然明朗。
私修暗道不僅能夠防範我這個皇後,隨時將我至於他們的刀俎之下,一旦事敗,還可退卻責任,誣陷他人。這步棋走得當真是狠戾大膽。
隻是,委屈了韓淑妃,枉擔了欺君弑後的罪名。
秋風又起,天邊一輪紅日西斜。算算時辰,仲翃也該到了。前幾日總想著他許下的那個解釋,期期盼盼地望能一見。今日總算要見麵了,可我竟有些不願。
詭詐可怖之事,魑魅陰險之人,凶惡恐怖之地。後宮是殺人不見血的地方,我雖一早便明白,卻從未如此刻般,深諳其中利害。也從未如此刻般,感到前所未有的懼意與疲累。
我雖也生長於後宮之中,那些妃嬪平日勾心鬥角爭風吃醋之事也見了不少,可卻從未親曆這些波譎血腥的狠戾手段。或許是被父皇保護的太好,竟從不知女人間的爭鬥也可以如此慘烈。
手足發涼,剛才盛怒之火也慢慢熄滅,心內隻餘寸寸灰燼。
仲翃是說過要給我一個解釋,我也曾有過期盼。可是誰又能保證,他的解釋便必然會使我脫離如此困苦險境,供我遮風避雨,從此安順無疾?
他雖是我的夫君,卻未必便是我的良人。
思及此處,不覺心灰意冷。一時心神恍惚,便不管一會聖駕是否要到,怔怔地出了寢殿,毫無目的地亂逛起來。
向姑姑知我心中難受,便隻遣了葡葉一人,在我身後遠遠跟著。我神思飄渺,也不理會一路上慌忙向我跪拜行禮的宮人,兀自急急而走。
天邊一排征雁高鳴著飛過,映著西沉的落日,愈發顯出蒼涼況味。北雁尚且南飛,我這離家的遠嫁之人,不知何時才能夠再回到瑤國故裏。
又或者,那裏已經不再是我的家。唯獨大夏,才是我日後生死牽念的所在。
一陣秋風迎頭吹來,我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神思頓時清醒不少。抬頭看去,不由苦笑。眼前一大片碧透湖水,清風吹起陣陣縠皺。
沉碧湖,不覺自己竟悠悠蕩蕩的行到此處。回頭看去,葡葉仍遠遠地跟著。心下暗暗地歎了口氣,抬腳踏上通往湖心小亭的紫竹禦道。
沉碧湖,當真是多事之地呢。雲妃橫死,地道暗通,都是在這沉碧湖周圍。可任塵間世事紛紜,沉碧湖依然不動聲色,靜靜嫋嫋,觀盡波瀾。
夕陽又往下沉了幾分,落日熔金,帶影寒鴉,再加上沉碧湖中蕭蕭落木,秋水粼粼。落霞孤雁,長天秋水,美得宛若仙境。
想不到昭陽殿中竟有如此美妙的落日景象,平日當真是錯過了。夕陽餘暉慷慨地灑滿我全身,我微眯雙眼,一時沉迷於如斯壯闊的美景中。
鼻端驀地聞到一絲極淡的龍涎香味,我回眸,果然看到仲翃靜靜地站於我身後。
“皇上最近似乎很喜歡在背後偷偷窺人。”我淡淡挑眉。
“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又忘了自己身份了”,仲翃語聲隨意,旋即皺眉道:“怎麼穿得這麼少還出來亂跑?自己身子弱也不知當心些。”說著,便探身過來拉我的手。
我避之不及,雙手便被他大掌緊緊地握住,溫暖驟然而至,我有些不適,欲抽出雙手,反而被他握的更緊。
“手涼成這樣還在風口裏站著。”他薄斥,語含怒意,“走,隨我回去。”
我執拗地站在原地,貪戀眼前景色,不肯遂他的意。他見我不言不動,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抬手解下自己玄色風氅披於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