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我未曾留心,如今細看,方覺出他眉間有著淺淺的倦意。這幾日戰事吃緊,想必他也應是累極了。
怪不得最近這幾日都見不到他的身影,估計他整日操勞國事,連下巴都愈顯瘦削。
“這幾日,軍務很忙嗎?”話一出口,我便有小小的悔意。怎麼不由自主的問了這麼一句?
他肩頭微微一頓,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半晌,緩緩掉過頭來,展眉一笑道:“還好。”
一陣秋風襲來,吹亂我鬢邊發絲,我抬手去撫,卻被他一把捉住右手,又牽過我的左手,急急翻弄著細看。雙手上有道道青紫痕跡,都是剛才被他緊箍所致。
他微微愕然,眼底有悔意閃過,怔怔道:“疼不疼?”
我心內好笑,他怎麼像在哄小孩子?隨即又略感局促,輕輕掙出雙手,垂眸不言。
“暗道一事,我會還你公道。”過了片刻,他複又低低開口,聲音中透著一絲沉鬱,“給我時間。”
低沉的話語聽在耳中,竟像是在許諾。
我淺淺的笑,故意道:“幕後主使不是都已查明了嗎?”
“不是梨落”,他定定望我,“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我雖明白幕後之人不是韓淑妃,卻也被他篤定的神色氣到,不由揚眉,頗不講理道:“該不會是有人起了憐香惜玉之心,不忍懲辦了吧。”
他好笑的望過來,促狹道:“憐香惜玉之心我不曾見,不過這拈酸吃味之心,眼前倒是有一顆。”
我雙頰熱辣,隻遙遙望著已經沉下山去的半輪紅日,不再理他。
“我已經下旨,將淑妃韓氏,幽禁在藏梨宮。”他自我身後幽幽開口,語聲淡淡,“梨落雖入宮多年,但我與她,並沒有多少情分。”
他說的漫不經心,我卻聽得暗自心驚,涼意從肺腑間一寸寸漫開去。
我仍是抬頭遠眺著落日方向,身姿不動,所以此刻,他看不到我臉上紅潮一分分退去,菱唇緊咬,眉睫漸漸升起寒意。
韓淑妃入宮多年,雖說沒有多少君恩,但是四妃之一的位置擺在那裏。侍奉君側多年,千百個日日夜夜,如今仲翃一句“沒有多少情分”便欲將一切抹殺。
我心神俱寒,對待自己枕邊人尚且如此,可見仲翃是何等的絕情之人。
帝王無情。
此刻我腦中驀地閃現出這四個字,不由心下發緊,狠狠的咬著自己下唇。
想到剛剛我竟與他談笑嗔怒,不覺暗自心驚。對跟隨自己多年的韓淑妃尚且如此絕情,更何況是和親而來的我呢?而我剛剛竟相信了他的“攜手此生”,現下隻覺可笑。
他明知幕後之人不是韓淑妃,卻仍將她幽禁,是想要保護真正的幕後黑手嗎?
既然要讓韓淑妃枉擔罪名,卻隻是將她幽禁,沒有下一步的動作,是在顧忌正與鮮卑鐵騎對峙的韓老將軍嗎?
一時心緒煩亂,多種猜忌充斥於腦中,直讓人氣血翻湧。
而最讓我痛心的是,仲翃,我剛剛開始選擇要相信你,你卻又讓我瞬間質疑自己的方向。
深掐自己的掌心,我暗暗發狠,此中緣由,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霍然轉頭,我迎上仲翃深湛的目光,笑的燦爛,“你不是說過,要給我一個解釋嗎?”
他眉目溫然,笑著哄道:“還不到時候,過幾日,我再細細說與你聽。”
“不行,我現在就要你說。不然……”我欲言又止。
“不然怎樣,你還想要威脅我?”他挑眉,兀自開著玩笑,“讓我想想,你能拿什麼做籌碼?”
我深深地笑,極盡魅惑。
他微愣,該是想到了,上一次見我這樣笑,是在大婚當夜。而那次我笑過之後,便狠狠地咬了他。
他眸中漸漸斂去笑意,似是有所預感一般,眉心微蹙,正色望我。
我唇角慢慢勾出攝人的弧度,朱唇輕啟,“以命相脅,怎麼樣?”
話甫一出口,他還未及反應過來,我便霍然轉身,縱身躍入冰涼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