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如蘭倒下以後,李子向甩開巴掌,照自己臉上扇了十來個嘴巴,扇得滿嘴流血,像剛吃了人似的。然後抱著娘的屍體哭了好久。
李子向就收棗皮。他收了兩千多斤,拿回家噴了水,然後磨紅磚。紅磚磨碎後,摻在棗皮裏。紅磚的顏色與棗皮的顏色一樣,不少人往裏邊摻。但人家摻的少,都沒被發現。李子向想的大,想一下子變成個大富翁,所以兩千多斤棗皮他就摻了二三百斤紅磚,去藥材公司賣時,解開口袋就讓人發現了。別說50塊、60塊,就是1塊錢1斤賣給人家,人家也不要了。
李子向就又賠了。他賠了兩萬塊錢,同時賠了他娘一條命。
李子向又困住了。這次娘不會借給他錢了,實在沒有辦法,他就約上李喜娃和李子黨進山去挖天麻。
天麻是名貴中藥材。春天的時候,從地下竄出一支獨莖,指頭粗,無枝無葉,箭杆樣,頂紅色,尖似箭簇,因此又叫赤箭。地下塊莖入藥,長條形,肉色,稍帶彎狀,很像人腳,所以水北人又稱天麻為仙人腳。地上枝莖枯萎後,其地下塊莖繼續發育成長,冬至過後,藥性成熟,方可采挖。但此時枝莖幹枯已久,雜草叢中,極難尋覓,有時東刨西挖,終日無獲;有時正走路,卻蹬出一窩子來,好像來無形去無影似的,極其神秘。所以,人們又叫它鬼督。
天麻一窩一窩的,有的一窩能挖出幾十斤、上百斤。現在一斤野生天麻可賣250塊錢。1984年的時候,一斤能賣160塊左右。不少人挖天麻發了財。李子向選擇這條致富路也算正途。無奈他時運總是不好。
喜娃兒和李子黨說上東溝挖,那裏山高,林木深,仙人腳多,且窩大。李子向不願去,他要往西山溝,說西山溝路好走。李子黨說:“我們又不是去逛馬路哩,還怕石頭墊住腳了?”拉上喜娃兒就往東溝走。李子向遲疑了一陣兒,就也跟去了。
東山溝人跡罕至,陰氣森森。3個人在厚厚的腐枝敗葉中東刨西挖,一無所獲。快到中午的時候,喜娃兒背著頭,拎著編織袋,正低頭用腳踢著樹葉尋覓,突然聽見一個聲音叫他:“喜娃兒,喜娃兒,往這裏挖。”喜娃兒抬起頭,脖子扭了一圈兒,才看見一棵高大的櫟樹下,站著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婆,一頭白發,臉色蠟黃。咦?這不是燕如蘭大嬸嗎?喜娃兒就叫道:“大嬸兒,你怎麼到這裏來了?”話音剛落,一眨眼,燕如蘭便不見了,好像是一團霧氣似的,被一陣風忽地吹散了。喜娃兒便覺有些奇怪,是不是眼看花了?這麼高的山,燕如蘭怎麼會跑到這裏來呢?可那聲音是沒錯的,聽得真真切切,就是她的聲音。不管怎麼說,這仙人腳本來就鬼鬼氣氣的,也許是仙人指點,他們的運氣來了。於是喜娃兒就喊李子黨和李子向一起過來,向那棵櫟樹下走去。
喜娃兒先到了樹下,揮就挖。當李子黨和李子向趕到,剛把钁頭從肩上放下來要加入戰鬥時,喜娃兒“媽!”呀大叫一聲,扔下頭就跑。
他刨的土坑裏,有兩隻人腳伸了出來。
水北縣公安局刑偵隊和法醫是下午三點多趕到的。他們從坑裏挖出了兩條完整的人腿。這是一樁碎屍案。從腳的特征判斷,死者為女性。
死者是誰呢?根據李喜娃兒的筆錄,他看見了燕如蘭,他照那裏挖是燕如蘭指點的。這樣的話,燕如蘭就是知情人。破案的關鍵,是要找到燕如蘭。
但村上的人都說,一個月前,燕如蘭上深圳她閨女那兒去了,是她侄兒李子向送的她。
調查李子向,李子向說,是啊,是我送的,我親自把我娘送上了火車才回來。
那她怎麼又到了現場?她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李子向說,這我就不知道了。
公安局又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就是燕如蘭的兒媳婦謝穎穎也在一個月前離家出走,至今未歸。調查燕如蘭與兒媳的關係,都說燕如蘭與兒媳經常吵架,勢如冰火。這使刑偵人員對案情有了柳暗花明的感覺:死者是不是就是燕如蘭的兒媳謝穎穎呢?難道燕如蘭就是殺害兒媳的凶手?然而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怎麼會有能力殺死一個正值盛年的人?又怎麼能肢解屍體,運到深山裏埋屍滅跡?她必定有同謀,有幫凶。那麼,幫凶是誰呢?
公安局又通過走訪群眾得知,燕如蘭對她的侄兒李子向比親兒子還親;李子向也對燕如蘭極其孝順,經常揚言,謝穎穎再欺負他娘,他就把謝穎穎給滅了;就在不久前,人們還聽見他在燕如蘭屋裏罵謝穎穎是個賤人,說,再賤活埋她個鱉孫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