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和繡珠主仆倆想法不盡相同,但目的卻都是一樣的,可謂殊途同歸,不過她們的心思行動馮雪琪都全然不知,和芳院旁邊就是瑞安居,她回自己的小院一路上同平時沒兩樣,一會兒和項姑姑說兩句,一會兒讓平嬤嬤準備紙筆待會兒練字。
項姑姑瞅著她沒有悶悶不樂,心裏舒了口氣,說話間有意無意往別處上引。
平嬤嬤卻是有點胸悶,她和安氏之間算得上是老姐妹,安氏又不是討人嫌的性格,兩個人多年累積下來也有一份深厚情誼。這份情誼當然不到同生死共患難的地步,但也足夠讓她心有戚戚由人及己。
譬如現下這情形。
身邊陪伴五年的貼身嬤嬤要被逐出府,馮雪琪竟然沒流露一絲不舍傷心,除了早前從安嬤嬤房裏到和芳院的那一小會兒急切,到現在她已經找不出馮雪琪身上還有何異常,小步子邁得輕捷如常,身板挺直,偶爾樂嗬嗬笑出清脆的聲音。
明明知曉安氏是自作孽,平嬤嬤心底還是難以抑製的湧上來些許悲傷,更有一股莫名的悲涼。
難道平日裏眼前小姑娘對她們二人的依賴親昵都隻是錯覺嗎?
她禁不住叫了一聲,“姑娘……”
馮雪琪停步回頭看她,“怎麼了,嬤嬤?”
項姑姑皺皺眉,她察顏觀色善揣人心的本事比平嬤嬤安嬤嬤都要高出一頭,此時見平嬤嬤口齒猶疑欲言又止,便知她想說的定是不太適宜之事,奈何馮雪琪已經開口問了,她不好越矩阻止平嬤嬤回答,隻得以目示意。
平嬤嬤佯裝不覺項姑姑不讚同的目光,輕聲道:“姑娘一會兒要再去看看安氏嗎?”
馮雪琪遲鈍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安氏是安嬤嬤,她想了片刻,搖搖頭,“不用了。”
平嬤嬤心裏一涼,忍不住問道:“安氏過兩日就要被送走,以後也回不來了,姑娘不去和她說說話道別嗎?”
馮雪琪詫異地看她一眼,這次想都沒想就搖頭,“不去了。”
連最後一麵也不願去見嗎?
平嬤嬤隻覺得胸口堵得慌,可是耳邊響起了項姑姑警示的咳嗽聲,她也十分清楚不能再放任自己繼續這種情緒下去,多年練就的自製力在這種時候顯現出了深厚的功底,她甚至都還沒能收斂好表情,身體就本能地賠笑著蹲身道罪,“是老奴一時多嘴,望姑娘恕罪!”
“嬤嬤快請起!”
馮雪琪眨著圓溜溜一雙大眼睛看著平嬤嬤起了身,總覺得這位老嬤嬤有點不對勁。她三歲起就常在宮中,馮淑妃保護得再好,宮中隨時隨地的各種明來暗往也終究還是讓她受了影響,就像她能從鄭賢妃的細微變化聯想到裴太後一樣,此刻她也敏銳地意識到平嬤嬤的情緒異常,而且這異常和方才的對答有關。
她微微遲疑了一下,覺得還是多問一句好了,姑姥姥特意賜下這幾個姑姑嬤嬤,是想要幫著娘親和她的,平嬤嬤又是娘親打算一直留在她身邊的人,既然以後是貼身侍候的親近嬤嬤,那就還是有話說清楚比較好。
“嬤嬤,你方才那樣問,是想讓我再去看看安嬤嬤嗎?”
平嬤嬤心裏驟然一驚。
馮雪琪卻沒等她回答,“本來去問娘親之前,我是想著安嬤嬤待我一場,不管娘親是不是冤枉誤會了她,我都是要為她送行的。”
平嬤嬤怔了一怔,隻聽到脆生生的女童嗓音慢慢吞吞,一字一句口齒條理都很是清晰。
“不過聽到娘親和項姑姑說的那些事情之後,我就不想去看她了。碧波姐姐來尋我去見她之前,娘親已經跟她說了要將她送去山莊,她如果想去山莊,就不會在之後任由我去問娘親,她心裏不願意去,卻又沒有在娘親麵前辯解訴冤,可見她是曉得自己做錯了的。明知自己做錯了事,也明知自己做的事被娘親發覺,可是我問她時她卻隻字不提,碧波姐姐說娘親誤會了她,她也什麼都不說,我不知她是如何想的,但我不喜歡明知是錯還要做,被發現之後還不承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