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法院往返跑(2 / 3)

於是再次上訴,案件又回到了市法院。元元繼續擔任袁大妮的代理。這期間,不斷有新的案件找到了她。係裏有人安排輔導員和元元談了一次話。十頻道小夏告訴大家,輔導員講的意思有三個:國家需要人才,學生必須以學業為主;社會建設法治,安定團結第一;五講四美三熱愛,不要一切向錢看。元元說,她的功課全部優秀,團市委已經推選她為“新長征突擊手”,一個案件律師所收費三十元,圓滿結案以後,按照規定,律師所提留百分之四十,個人隻能得到十八元。刨去路費飯錢,絕對風吹來的風吹去。為了周轉,她已經向媽媽每月多申請了十元生活費。

卓鋼這次沒有再和大姨二姨聯合上訴,他另外請了律師,援引法律條文,請求法院根據權利義務相對等原則,查明購房款項來源、對外祖父母的贍養情況、維護修繕的費用負擔,盡快滿足被上訴人1964年就反複聲明放棄房產的請求。本來已經攪渾了的一盆子水,越發成了嘟嘟冒泡的糊糊。

中級法院再次就袁秦生房產糾紛一案的上訴開庭,劉元元提前半小時到場。首先遇到了區法院的院長。區法院的院長半開玩笑地告訴她:

“劉律師,省城裏大小報紙都替你揚名。你是一戰成名哇。中院一定會考慮你的意見的。但是,我也請你參考參考我的意見。不要再折折返返了!最好的結果,就是中院直接改判。”

劉元元看著軍人出身的院長:“我沒有聽懂。”

“沒有不懂的。”顯然聽說了什麼內幕消息的區法院院長說,“我是扛槍杆子出身的粗人,頭朝下都空不出兩滴墨水。說不出來繞圈圈的話。法律規定再審案件必須重新組織合議庭,原審法官還必須回避。可我們法院民事審判庭隻有四名審判員。全都應該回避了。那裏還安排得出人手?劉律師,你是新時代大學生,有文化人說的一代驕子,得空指點指點我。”

可是,僅僅隻開了一上午的庭,審判長就當庭宣判說:撤銷原判,發回重審。當然,這隻是合議庭的口頭宣判,涉案各方在三個工作日之後來市中級法院領取判決書。

劉元元看看也坐在旁聽席上的區法院院長。你的參考意見,我是原盤照搬給了合議庭。他們還要這麼判,我也沒辦法。就這一眨眼工夫,身邊立刻圍滿了人。維持法庭秩序的法警,搖晃著掛滿鑰匙的圓鐵圈,催促說要鎖門了。把他們一股腦全都請出了大樓。

劉元元反手摻著緊緊抓住她不放的一位老奶奶,邊走邊聽她絮絮叨叨的訴說。大致聽了幾句,從挎包裏取出外麵套了塑料繩編織套的罐頭瓶。這不知是誰的發明,用它喝水既不燙手,還可以保溫,曾經大大的風靡一時。劉元元取出自製的保溫杯以後,把挎包鋪在中院門前的台階上,請老奶奶坐下。自己跑回中院打出來一罐頭瓶開水,雙手捧給老奶奶:

“不著急,我今天再沒別的事。”說著,屈身在老奶奶對麵蹲了下來。

話剛剛出口,身後響起一個嘶啞的嗓音:

“太好了!劉律師,我這就算排老奶奶後麵了!”

老太太的兒子,剛才自我介紹叫林飛。有些不高興:

“夥計,我們這是救命的事情。你湊什麼熱鬧?”

“兄弟,我這裏也是幾條性命。”啞嗓子低聲賠話。“你往幹岸上爬,得給咱也留條掙出苦水的路嘛。”

“那也得讓劉律師喘口氣哇。”

劉元元急忙聲明:“我沒事。咱們一個一個來。”

啞嗓子說:“這樣,咱們上對麵犇羴鱻坐著說。”

話沒丟地,大家都重新看了啞嗓子一眼。平平常常的中等漢子,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個人。犇羴鱻,是八十年代才開張的頂級清真飯店,素以高檔著稱。絡繹不絕的生意,除了旅遊的老外、發起來的萬元戶大款,就是宴請實權在握的大大小小領導。據說,主管區長,正兒八經的廳局級,也隻是應邀剪過一次彩。撩了剪子,笑讓眾人進場,自己卻轉身而去,主人幾把都拉扯不住。市民哄傳,區長告訴他的司機,就他的工資也就隻能點得起半桌子菜。雖然開張典禮是白吃不要錢,可是吃油了舌頭就不好咽家常飯了。再者一說,眾人翻騰一盤盤菜肴,就是傳染個感冒也得自己打針受痛。

啞嗓子沒有察覺眾人的異樣,眼巴巴隻盯著元元。對襟上衣,綢褲布鞋,黑裏泛紅的瘦臉。林飛眨了眨眼:

“你就是馬六……馬先生?”

馬六點點頭:“先生不敢當。我是馬六。坊上的飲食個體戶。”坊上,是大家對**聚集區的俗稱。曆史係的同學考察過,據說起源於盛唐時期。

從金碧輝煌、描龍畫鳳的犇羴鱻大廳穿過,坐進貴賓等待翻台的休息室,沒有等到手腳麻利的服務員沏完茶。滿臉歲月褶皺的老奶奶就又抓住了劉元元:

“好閨女,你一定要幫幫我啊!”

林奶奶著急的是她的外孫呂雲鵬。剛剛考上頂級名牌大學,還不到半年,寒假回來和中學同學吃飯吃成了搶劫犯!前天知道判決結果,昨天跑去探視。一米七八的小夥,撲通雙膝跪地,哭天喊地隻有一個字:

“冤哪,姥姥,我冤哪!啊啊啊啊……”

老奶奶淚如雨下,害怕搞髒了馬六潔白似雪的桌布,不住手地用兩隻袖子拭擦。痛惜外孫,咒罵著愚蠢的女兒女婿:

“孩子冤哪,簡直就是個男竇娥!眼看著遭了罪了,做爹媽的,卻隻知道嫌丟人,睡著裝死狗!一問,他們還說是病了。天下有這樣的爹媽嗎?”

劉元元要過才領了兩天,就因為翻看得次數太多,已經有了破損的判決書。仔仔細細地看了又看,問:

“你們這是要上訴?”老奶奶看兒子,林飛忙講給她意思。老奶奶說:“上訴。上訴。上訴。”說話,從**裏麵摸出厚厚一大疊十元大票:“咱們跟他們糊塗糨子官掰扯不清楚,上訴到BJ劉元元不接錢,告訴林飛怎麼去律師所辦手續。答應一定全心全意地辦,自己明天就去看守所會見呂雲鵬。見了人,再說下麵的事情。保證再保證,寬慰又寬慰,送走了老奶奶。回頭喝口水,又聽馬六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