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電話間。”
緊貼郵電局南牆的一溜幾個電話間,像是放大的鴿子籠。恰好容下一部電話和一把椅子。關門插上插銷,坐到椅子上,元元已經滿臉是淚了。她急不可耐地撥下了姐姐家的電話號碼。前不久,古城市郵電局擴號,私人家裏安裝電話優惠一半,隻要一千七百五十塊錢。姐姐劉平平意意思思了好久,總覺得肉痛。姐夫劉鐵夫發現了,二話不說就交了錢。
剛剛響了一聲,姐姐就接了電話:
“喂,我是劉平平。”元元稍一遲疑,平平立刻換了高音:“元元嗎,好嗎?”
“好……”
“不。你的聲音不對。怎麼了,告訴姐姐。”
“不怎麼。確實沒有事。天天說話,有點累。”平平在電話那頭舒了口氣,元元越發自然流暢地問:“都好吧?姆媽的血壓……”
“都好。元元,操心好自己。別那麼愛哭。《古城日報》前天登了一大張,《她從古城出發》!媽媽買了幾十份,見熟人就發。嘴裏胡謙虛,‘老姑娘離家太早,毛病不少,本事太小……’”
姐妹笑過,平平又叮嚀許多。終了還是心疼電話費太貴,勸妹妹收了線。幾句閑話,元元心裏安慰了許多。她掏出疊成小方塊的手絹,擦淨淚痕,跑到窗口告訴營業員:
“再打一個。”
這次她撥打的是古城市古城中學校長寧延延家的號碼。寧延延的寶貝女兒小鄭岩接的電話:
“喂!我是鄭岩。你找誰呀?”童稚地聲音就像叮咚地山泉,元元說:“我就找鄭岩呀!”
“嘩!”電話裏先傳出小鄭岩的喝彩聲,緊接著她就肯定地說:“元元姑姑!對吧?我看見你了。報紙上。咳,記者用的照相機太不好了,照的一點也不好看!下次照相,你就找我。我讓姥姥借一個不會把人照難看的高級照相機……”
“小小燕子,你和誰拉家常呢?”寧延延招呼女兒自己去洗腳,接過了電話。“元元,遇到麻煩了?”
劉元元和寧延延,關係非常特殊。劉元元的爺爺是第一個把火車開進潼關的劉大車,爸爸劉民寶是在古城市組建的誌願軍鐵道兵師的首批火車司機,負傷回國後就一直在機務段看大門。他早早離開了司機室,可親手**了號稱“隴海第一閘”的徒弟劉拓。也就是劉鐵夫的爸爸。劉鐵夫就因為爺爺是劉大車的徒弟,爸爸劉拓是劉平平爸爸劉民寶的徒弟,一直給劉平平叫了快二十年的師姑。不是寧延延和她的丈夫鄭誌力等一幫子老同學強出頭,好事多磨的有**確實難成眷屬。
寧延延的媽媽趙愛華號稱“邊區門神”,打解放就是古城軍分區的女司令員。共和國第一次授銜,兩杠四星的大校。隻比衛國戍邊的丈夫寧大軍長低了不多。做過無數女孩子的心中偶像。寧延延對於劉元元,既是她姐姐劉平平從小學到高中的同班同學,沒有血緣卻勝似親人。卻又是劉元元中學時期的團委書記。所以,小鄭岩學會說話,抱怨自己沒有叔叔姑姑的時候,元元就挺身而出,成了她唯一的姑姑。而她姐姐劉平平她們仍然都隻是阿姨。但是對於寧延延,劉元元始終保持著做中學生時的敬畏。
聽見久違的聲音,元元強忍回去的眼淚決堤似的又湧出來。多少日子的委屈,一瀉而出,痛快淋漓地發泄的幹幹淨淨。寧延延靜靜地聽著,隻在節骨眼上仔細地問了幾句。說話當中,元元沒顧得上多想。睡到招待所床上,忽然悟道寧延延的爸爸十多年以前就是野戰軍的軍長。自己無意中間,竟然狠狠告了從沒見過的白副政委一狀。自己怎麼也會利用關係辦案件了?她情不自禁地感到十分地慚愧。
朦朦朧朧似睡未睡,服務員來敲門:“303,加急電報!”
陳林在回複的電報裏說,感謝元元幫他理清了真相,輸贏已不重要。公道自在人心,吃海水長大的他們隻是多嗆了一口。窮山惡水出惡人,他們交個學費也好。至多不過是敗了官司,以後記得不和這裏往來就是。興中在他手裏絕對不會再拿到一分錢。請法院過來強製執行都拿不到。古光榕遭受陷害,也在情理之中,還替他錘煉了人手。至多就是罰幾個錢。現已電彙了一筆錢給劉律師。務請保重!到底是做大生意的,見慣了大風大浪。一個平常人惜墨如金的加急電報,寫得象一篇作文。拖泥帶水,洋洋灑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