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慣偷楊毛孩
焦小雪夜裏睡在辦公室,大早上爬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鋪蓋的被褥。智利民打來的電話,常常是她們一天的俗事忙完,預備和劉元元律師拉閑話的時候。小焦評論說,肯定聰明人,打電話都不遲不早掐著點打。既不打擾別人,又不虛耗時間。
宋隊長找劉元元的電話,也是小焦搶先轉接的。說話幹練的刑偵隊隊長把仰臉求人的事情,說的跟下任務一樣:
“劉律師,這有個指定辯護,你接了吧!”
劉元元沒有防備,反應跟不上他:“宋隊長,指定辯護是法院聯係……”
“咳!這種流水,我能不知道嗎?電話裏講不清,我過去咱們麵談。”
他撂下電話,不一時就到了。接著發泄怨怒說:
“現在這些人,全是《三滴血》戲裏的白鼻子晉信書。簡簡單單一個免予起訴書,我就不用勞神你了。偏偏縣檢察院沒水平,市檢察院還是沒水平!你說,咱們誰有那麼多工夫陪他們走程序?”
劉元元不說話,等著他把話說清楚。宋隊長大手一抹頭頂:
“給,楊毛孩的起訴書。”
起訴書簡明扼要,楊毛孩,男,漢族,初中文化,今年二十七歲。偷盜、搶奪、詐騙、賭博、吸毒……無所不為。十四歲以後,拘留所、看守所、勞改勞教場所就像是他親戚家,隔三差五就轉悠一圈。最後一次解教的日子還不到兩年。起訴書起訴的犯罪非常清楚,一年多以前,某國營大廠醫務所一夜之中丟失了所有的抗生素,青黴素、鏈黴素、慶大黴素、等等,價值一萬兩千七百五十元,全是楊毛孩所為。得手後,銷贓款項全部揮霍一空。歸案後,供認不諱,但是無力退賠。
劉元元仔細看完,還是不說話。目光炯炯的宋隊長,焦躁地等她放下起訴書。騰地又掏出一張委托書,遞給她:
“這是楊毛孩的委托書。咱們去辦手續!我開的有車。”走了幾步,回頭催促巍然不動的女律師:“走啊!我還得緊忙趕回去哩!天熱,人毛躁,鏘鏘兩嗓子就上了手!趕早一步隻是鼻青臉腫,晚一時時就頭破血流了……”
“那你就回去吧。你們縣上也有兩個律師所嘛。”
宋隊長這才意識到劉元元並不熱切這件事情。想一想,她的確從頭到尾沒有答應過代理楊毛孩的案件。雕塑一樣僵住了。再想想,聲明說:
“楊毛孩和我非親非故。這裏麵沒有我一文錢私利。”
“他是你的‘外圍’。”劉元元拿出結論。“外圍”,是刑偵隊破案線索的消息來源之一,相當於港產片裏的線人。宋隊長窘迫地眨了一下眼,但轉眼即逝:“他是我們隊今年的頭號幫扶對象。”
“嗷?!”
“你還別不相信!”宋隊長回頭坐下,細細掰開揉碎了重新開始講敘這件事情。象一個撚起繡花針的張飛。
中級法院二審市人民檢察院的抗訴和門長安等人的上訴,十分鄭重。提前一周發布了開庭公告,給省市關心下一代協會和新聞媒體預留了旁聽席位。
輪到劉元元發表辯護詞,鴉雀無聲。大家屏息靜氣地等待她說出自己的思考:
“……門長安的悲劇,最主要的原因在於自己。可是,我們仍然必要看到,個人永遠難以對抗時代。他們一出生就聽的武鬥槍炮,背起書包就學工學農學軍,眼前聳立著‘白卷英雄’,耳邊回響著‘革文化大命’的種種鼓噪……名為中學文化,實際上小學都沒有畢業。這是他們的悲哀,更是民族的社會的不幸。傳統的喪失,文化的扭曲,世界在新生命心目中間渾濁。惡果正在顯現,或許不止他們一代。時代的過錯,加上過度的家庭溺愛,必然扭曲缺少支撐的生命。這是又一個活生生的例證。本律師請求合議庭在判決書裏能夠給予必要的告誡。提醒成千上百的張長安、王長安和他們的家庭,嚴肅認識這個事實。要愛不要溺愛,教走正路勝過糖果,千萬不要害了自己,害了孩子,危害到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