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光自稱患“多語症”。他的摯友聶紺弩曾寫了首打油詩贈他。詩日:“黃河之水自天傾,一口高懸四座驚。誰主誰賓茶兩碗,驀頭驀腦話三千。”去年在接受央視《大家》欄目采訪時,周有光眉飛色舞地講自己,也“八卦”沈從文。主持人還時不時幫助他找口袋裏的手絹擦唾沫橫飛的嘴。周有光娶了張家二小姐張允和,沈從文娶了張家三小姐張兆和。沈從文追求自己的學生張兆和是當時文壇的一段佳話,其傳播廣泛肯定也少不了周有光的大嘴巴。當時張兆和在胡適做校長的著名學府中國公學讀書,沈從文在那裏教書。沈從文追求張兆和,寫了很多情書給張兆和。張兆和一封也不看,還生氣了。她拿了信告到胡適那裏,說沈從文是我的老師,還寫這樣的信給我。胡適的思想和張兆和不一樣。他說,沈從文沒有結婚,因為傾慕你,給你寫信。這不能算是錯誤。那是一個思想轉變的時代,有很古老的思想,也有很新的思想,同時存在。胡適甚至講:我是安徽人,你的爸爸也是安徽人。如果讓我去跟你的爸爸講結婚做媒的事,我也願意。
結果,張兆和氣得不得了,就走了……時間一長,兩個人就慢慢好起來,後來還結了婚。周有光講到這一段,仍忍不住哈哈大笑:“胡適比我還‘新潮’呢。”
除講自己家庭中的“八卦”外,周有光也愛講講鄰居的“秘聞”。“七七事變”後,周有光和許多救國會的朋友轉移到四川,在重慶、成都等地工作。在重慶郊外的江安小鎮,他和吳祖光成了鄰居,常來常往,周有光開始爆料曹禺、老舍等人。曹禺最愛看書,夫人最愛幹淨,夫人常常催促先生洗澡,大文人無奈,坐進澡盆,一手拿書看,一手劃著水,用嘩嘩的聲音佯作洗澡騙騙夫人。老舍最愛講故事,一講就離不開烏龜,大家說別講了,換唱戲吧,結果他唱了一段《釣金龜》!
周有光不但愛講“八卦”,且“八卦”語言幽默。某年,全國政協請委員們看戲,他帶了隻象牙望遠鏡,不時地拉近與舞台上的男男女女的距離,逗得鄰座眼饞,三番五次借觀。中場休息時,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的鄰座,看把戲似的。他問朋友,你們看的是誰。朋友說是溥儀。周有光聽了,不露聲色地說了一句:“早知道他是皇上,我就進貢給他了。”
打趣總是禮尚往來,周有光也被丁聰取笑過一次。張允和喜歡聽昆曲、評彈,正與夫君同好。遇有精彩演出,他們總是早早地來到劇場,正襟危坐。近年來,北京交通越來越擁擠,出門聽戲已經不大方便,於是周有光老兩口在平均年齡81歲的時候,商量著買一輛新式的殘疾人用的三輪車。丁聰聽聞此訊,趕忙為兩人畫了一幅漫畫,畫麵上周有光“駕駛”著一輛精巧的三輪車,張允和手持橫笛坐在車上,老兩口怡然自得。
也有周有光不常講的“八卦秘聞”,被他隱藏了50多年之久。
1947年他到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訪問,他朋友是在普林斯頓大學教書的著名教授何廉,認識愛因斯坦,在聊天中說:“愛因斯坦現在很空閑,你可以跟他去聊聊。”周有光跟愛因斯坦聊過兩次。聊天的內容,按他的話講,“當然都是聊一些普通問題,因為專業不同,沒有深入談一些話題”。周有光的外甥感歎,“中國有多少人見過愛因斯坦,又有幾個人與愛因斯坦作過麵對麵的交談?這應該是家中的頭號新聞。但直到舅舅百歲華誕要製作一本賀冊,我們與舅舅聊天時,才獲悉此事”。
這位現年101歲的老人也有他的寂寞。年紀大了,別人請他吃大餐吃不動了;出門走遠了,就需要輪椅,不能外出旅遊。在家沒客人來訪,看書又看累了時,他就會看窗外的那棵大樹。“樹上有很多鳥,大鳥、中鳥、小鳥都有,天熱的時候它們是中午來,現在開春了是早上來;對麵那棟樓有個門洞,和我這個窗正對著,這很好,我從這個門洞就能看到街上的車、人;書架上還有這麵鏡子,透過鏡子我能看到反方向的那棟樓。我的生活太簡單了,我的天空就是半個書房。”
作者簡介
李櫻,雜誌撰稿人,撰寫的《新潮老頭》頗有特色,受人關注。
【心香一瓣】
真正的衰老,不是容顏的衰老和身體器官的退化,而是心靈的衰老。有的人雖年紀輕輕,卻成天愁眉苦臉、唉聲歎氣,早生華發,已經未老先衰;有的人雖已至耄耋之年,卻耳聰目明、思想清新、樂天知命。
周有光就是這樣一位人老心不老的老人。他勇於求新,敢於承認錯誤,緊跟時代發展潮流,樂觀幽默,淡泊名利。通過作者的筆,我們了解了這樣一個“可愛”的老學者。
年輕人更當有這樣一顆年輕的心,讓心靈的天線接收樂觀積極的信號,那麼青春就會永駐。